《金锁记》大概是我看的最快的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就这样结束了?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曹七巧的一生,那必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曹七巧是小门小户出身,父母开着个麻油店,上面还有个哥哥,一家人都指望小小的麻油店过活。七巧日日在店里帮忙招呼生意,街面上相中她的人家也不少,各家都有着自己的小生意,过够了这样日子的七巧,绝不愿自己的下半依然如此。
名门望族姜家,二少爷生下来就身患软骨病,与姜家来往的皆是公侯之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不肯将女儿嫁进来守活寡。没奈何,姜家老太太只能在平民之家给儿子娶个姨奶奶,来绵延子嗣。
媒人找到了曹家,说明来,曹家被富贵迷了眼,让七巧进了姜家门。
姜家老太太觉得二儿子反正也不会娶正妻了,索性就把曹七巧聘成了正室,于是,七巧就成了姜家二奶奶。
原以为是富贵生活的开始,没想到,却是画地为牢。
妯娌三人,大奶奶是公侯之家的小姐,三奶奶也是名门之后,唯有七巧,身份低微,妯娌之间默契的跟七巧拉开了距离,连随身伺候的丫鬟都瞧她不起。
丈夫是一个扶不起的骨痨病人,整日躺在床上,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无法满足七巧作为一个女人最原始的欲望。
极度空虚的七巧,看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姜季泽,这位姜家老三整日逗狗遛鸟,留恋烟花之地,典型的纨绔子弟。
他对七巧有意,但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就算动心,也不愿意招惹。
季泽看着她,心里也动了一动。可是那不行,玩尽管玩,他早抱定了宗旨不惹自己家里人,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何况七巧的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了人?何况她的人缘这样坏,上上下下谁肯代她包涵一点?她也许是豁出去了,闹穿了也满不在乎。他可是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要冒这个险?
姜季泽对于七巧抛出的橄榄枝,置之不理。
他侃侃说道:“二嫂,我虽年纪小,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
在这深宅大院里,姜季泽是七巧唯一一个看得上眼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她爱上了他。兔子不吃窝边草,情场高手姜季泽深谙这个道理,更何况,七巧又不是什么人间绝色,值得他豁出名誉和她厮混。
极度的寂寞和空虚,以及与姜家的格格不入,使得七巧的人格变得扭曲。
未出嫁时,她或许是个泼辣大胆的姑娘,成婚后,曹七巧一步一步把自己变成了所有人最讨厌的模样。
丈夫去世以后,姜家家产一分为三,七巧带着儿子长白以及女儿长安搬出了姜家老宅,她终于实现了经济上以及身体上的彻底自由。
一天,姜季泽不请自来,曹七巧沉寂多年的心又起了涟漪。
这个男人对着七巧一片剖白,言说多年以来都在压抑自己的心意。听得这番话,七巧内心欢愉的同时,又在暗暗的戒备,直觉这个男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姜季泽此番前来,别有目的。他看上了七巧在乡下的田地,他想卖房,找不到买家,就劝七巧把田地卖了去买他的房。
七巧说,一时之间哪里找的到人接手田产呢。姜季泽立马给出主意,说他身边有合适的买家。
曹七巧听完,气的浑身发抖,拿起身边的东西就向姜季泽砸去,他在图她的钱!结果自然不欢而散,姜季泽狼狈离开。
不能否认,七巧是可怜的,嫁给了一个完全没有生命力的男人,没有享受过作为一个女人,该拥有的所有快乐。
她为了金钱富贵而嫁,一生中也并没有拥有多大的富贵。
然而,她又是可恨的。在她把姜季泽骂出去的这一天开始,她的内心变得更加的阴沉,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的落寞凄凉,她把所有的不愉快又转嫁到了子女身上。
在一个已经放开裹脚的年代,七巧强制性的给女儿长安裹上了小脚,亲戚们知道了都狠狠地笑话了一通。
家族里的孩子都去上了新式学堂,她让儿子长白去,长白不去,又让女儿长安去。长安丢三落四经常丢东西,七巧就怀疑学堂里有人偷了去。她去学校里大闹了一通,长安自觉无颜回学校面对同学,自己退了学。
后来,长安受母亲七巧的影响,慢慢的学会了所有不好的习性,俨然又成了一个小七巧。
到了年纪,上门求娶的人家本来就少,七巧又挑三拣四骂骂咧咧,总怀疑别人是图她的钱,慢慢的,求娶长安的人家也就越来越少了。
长安的堂姐看不下去,给长安做媒说了自己的同学,亲事将成的时候,却被当娘的给搅和黄了。
得知长安很愿意这门亲事的时候,七巧的反应特别激烈。
七巧拍着枕头骂了一声道:“姑娘急着要嫁,叫我也没法子。腥的臭的往家里拉。名为是她三婶给找的人,其实不过是拿她三婶做个幌子。多半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了,这才挽了三婶出来做媒。大家齐打伙儿糊弄我一个人……糊弄着也好!说穿了,叫做娘的做哥哥的脸往哪儿去放?”
长安认定了要嫁给这个男人,母亲说话再难听也忍了。
待到女儿谈婚论嫁,七巧越发变本加厉。
长安终于明白,有这样的一个母亲在,她是没办法拥有一个正常的婚姻的,长安含着泪忍着痛去退了亲事,在家做起了老姑娘。
从曹七巧想着法的搅黄女儿的婚事起,我便觉得她越来越可恨!自己这一辈子不幸福,也见不得女儿幸福,哪怕拥有正常的生活都不行。
儿子长安娶了一个新式小姐,娶亲当日曹七巧就挑剔新娘子嘴唇太厚。
七巧把手撑着门,拔下一只金挖耳来搔搔头,冷笑道:“还说呢!你新嫂子这两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旁边一个太太便道:“说是嘴唇厚的人天性厚哇!”七巧哼了一声,将金挖耳指住了那太太,倒剔起一只眉毛,歪着嘴微微一笑道:“天性厚,并不是什么好话。当着姑娘们,我也不便多说——但愿咱们白哥儿这条命别送在她手里!”
三朝过后,七巧嫌新娘子笨,诸事不如,说的许多刻薄的话,传进媳妇芝寿的耳朵里,新媳妇面皮薄,羞愤欲死。
新婚不久,七巧向儿子探寻儿媳的缺点,得知以后,又在亲戚里大肆宣扬,芝寿只能忍着,不敢抱怨,不敢哭,害怕有更难听的话等着她。
她想死,她想死。她怕这月亮光,又不敢开灯。明天她婆婆说:“白哥儿给我多烧了两口烟,害得我们少奶奶一宿没睡觉,半夜三更点着灯等他回来——少不了他吗!”芝寿的眼泪顺着枕头不停地流,她不用手帕去擦眼睛,擦肿了,她婆婆又该说了:“白哥儿一晚上没回房去睡,少奶奶就把眼睛哭得桃儿似的!”
这段文字,是芝寿内心最真实的剖白。她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含恨而终抑郁而死。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曹七巧这一生,苦到了极致。儿子长白懦弱无用,毫无男子气概,女儿长安再也没了结婚的念头。
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
可怜,可恨,又可悲。
嫁给了一个瘫软在床的男人,可怜;可这一切又是自己贪图富贵造成的,可恨;女儿和儿媳两个年轻的生命被她折磨的一个含恨而死,一个错失良缘,更可恨;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待见自己,可悲。
曹七巧的一生都带着禁锢自由和灵魂的金锁,而古时候嫁进大宅门里的女子,又有几人没被束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