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来的很早,六点刚过,天几乎已经黑透了。这样的夜里,人们大多都是在喝茶打牌中度过。
母亲的牌打的极好,大家都喜欢跟母亲做搭档,母亲也因此而兴致高昂。
于是,晚饭后的时光,我和我姐就跟随打牌的父母,或在自己家,或在别人家度过一个个暖融融的冬夜。
记得有一次,是在邻居张班长家。父亲和张叔围坐在火炉旁喝茶聊天,母亲跟几个婶子坐在炕上打牌,而我们则和几家大人的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把父亲和张叔的脸也映红了。那间不大的屋子因为人多而显得无比温暖。我们几个孩子趴在桌上拍糖纸玩的正欢,忽然听到“啊――!”的一声大叫,更确切来讲是一声惨叫。我转过身一看,原来是我母亲,只见母亲抱起一只脚,那脸也因极其的痛苦早已扭作一团。我吓坏了,赶紧跑过去。原来是母亲在揭牌的时候,打翻了腿前一杯滚烫的开水。
顷刻间,满满一杯水都泼在了母亲的脚上。看到母亲疼的直哭,我们也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快把袜子脱掉!”母亲几乎没有犹豫“唰”地脱下了袜子。瞬间,一层厚厚的皮也随着那条湿淋淋,还在冒着热气的袜子,被母亲脱了下来。
我们被眼前忽然出现的那只没有皮肤覆盖,而显得格外殷红粉嫩的脚吓坏了,“哇哇大哭”。母亲无疑也被自己的惨状吓到了,加上疼也哭出了声。父亲和其余大人们扶着泪水涟涟的母亲,我们则跟在大人后面不停抽泣,犹如一群残兵败将般回了家。
最初的几日,母亲疼得夜里几乎睡不着觉,我们的心也跟着母亲一起疼,就陪在旁边不停往母亲脚上吹着气,希望以此能够为母亲减轻一点疼痛。后来,队长拿来了家里的熊油,不得不说,那真是个神气的法子。母亲那抹了熊油的脚,一天一个样,不多时日,便能下地了。可是,出不了门的母亲,大小便还是得上到盆里,由我和姐轮番往厕所倒。
为了表示我们由衷地爱着母亲,心疼母亲,我们姐俩对这项工作都表现出了一种超凡的热爱和仔细。毫无疑问,我姐是好样的,每次回来都仔细地洗了盆,洗完手,还能大口吃饭。而我的表现就逊色很多。端着便盆的我,每每都会被迎面吹来的风,卷起来那股浓重粪便的气息,熏的呕吐不止,眼泪直流。
见我这样,我那早早就懂事的姐姐自告奋勇,承担了这项工作。我则做着帮父亲做饭,扫地这样的家务活。
母亲在床上的一个月里,住在我家屋后的邓奶奶,没事总会来我家陪母亲说说话。在牧工班的父亲一边上着班,一边还要照顾我们。有时到了吃饭的时候,常常也回不了家。这种时候,邓奶奶就会做好饭给母亲端过来,而我们姐俩自然是也去邓奶奶家解决吃饭问题了。
母亲的脚,在我们和邻居的照顾下,终于好了起来。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从那以后的母亲,果真不怎么打牌了。
邓奶奶的丈夫死的比较早,早到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们家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最小的一个是女儿。跟我家交往甚好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而她家的大儿子已经考上大学了。最小的女儿比我姐也还要大三四岁。
我们放学回来作业一写完就直奔他们家去了。因为,那几个带我们一起玩,我们该叫叔叔的大哥哥们。
邓奶奶一个人在家属队劳动,供五个孩子上学,生活过得很辛苦。可那个时候的我们完全不懂,常常上他们家玩,到了饭点因为贪玩不愿意回家,一并连饭也在那儿吃了。尽管,吃的常是掺着小米的面条,我们也吃的十分香甜。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在那样一个有着四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的家庭里,仅靠一个母亲得有多难,况且,时不时,还要捎带上我和我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邓奶奶的辛苦最终换来的是,四个儿子,四个大学生。
如今,邓奶奶早已不再了,可曾经的回忆,却长久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