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轱辘来自大山，父母都是智力残疾。全家五口人，全靠父母的低保生活。从小在周围人的白眼和嘲弄声中长大。18岁那年，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他决定走出去。
“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给阿爸阿妈盖一套大房子。”站在大山上，轱辘朝天怒喊。
轱辘想去上海。因为是轱辘所知道的最大的城市。在大城市，肯定能挣大钱。
听村里人说，要想去上海，必须得徒步走二十里的山路，到镇上的汽车站，坐汽车进城。然后在城里的火车站就可以买去上海的票。硬座起码也得三百多。
对于轱辘来说，三百多元是一笔巨款。平时轱辘捡垃圾拉到乡上卖，一个月才能挣不到五十元。
轱辘犯难了。
最后轱辘的大姐把对象家里养的五只鸡弄到乡里卖了。卖了400元，全给了轱辘，为此，大姐被“大姐夫”打了一顿。说好的婚事，泡汤了。
轱辘上路了，临行前一晚，大姐连夜给他煮了五个鸡蛋。在火车站，姐弟俩头一次见火车。
“姐，你看，火车原来这么长啊。”
“是啊小弟，你去上海一定要好好干，受欺负了干不下去了就回来。”
“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挣很多很多的钱，将来给咱家盖一栋大房子！”
随着火车的轰鸣声，火车与站台上送行的人渐行渐远。望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身影，最终渐渐在视线里模糊，成为一个点。轱辘心里恨恨的说：“到了上海，一定出人头地”。
2.
“先生，您的酒。”
“哪里来的小瘪三，没看见我正在和丽丽说话吗？”一个黑脸胖子说。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店里才来的，不懂规矩。我替他给您道歉。”经理听见有人骂骂咧咧的，赶紧上来帮轱辘圆场。
“他自己不会给我道歉吗，关你什么事！”黑脸胖子一把推开经理，指着放在桌上的满满一桌啤酒，恶狠狠的对轱辘说：“小子，今天我来教教你规矩。今天你小子将桌子上的啤酒全部喝掉，哥哥我就不跟你计较。”
“先生，我...我不会喝酒。”轱辘喏喏的说。
“没事，谁都有第一次，哥教你怎么喝。”随后黑脸胖子用牙启开一瓶啤酒，仰面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看见了吧，你今天要是不把桌子上的啤酒喝完，我不饶你。”
轱辘害怕了，一步一步挪到桌子跟前。将桌子上的十几瓶啤酒全部打开。一咬牙学着黑脸胖子，将桌子上的啤酒全部喝完。
“好小子，哥不跟你计较了，下次来还让你给我们送酒。”
“谢谢先生。”话刚说完，轱辘感觉天旋地转，瘫软在地上。
“呵，没用的东西。”
......
不知过了多久。轱辘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租住的地下室的床上，小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趴着床睡着了。
小美也是轱辘工作的KTV的服务员，和轱辘是同乡。因此二人关系不错，成了好朋友。轱辘不知何时起，对小美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特殊情感。但是出于对自己家庭出身的自卑，一直不敢对小美表达。
来上海已经四年了，轱辘一直没有回过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想着把钱攒起来，将来回家给爸妈盖房子。每个月轱辘都会给大姐写信，轱辘自己不识字，每次都是小美来代写。这四年的风风雨雨，轱辘有点想家了。
“你醒了？”轱辘正坐在床上想事情呢，小美醒来了。
“小美，我...我喜欢你。”鼓足勇气，轱辘和小美吐露一直压在心里的话。
小美怔住了，脸红的像晚霞。
拉住小美的手，轱辘感觉全身发烫。
“跟我一起回家吧，大城市不适合我们，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我这几年也攒了钱，咱们回家盖一栋大房子，咱们结婚，再也不回来受城里人欺负了。”
小美挣脱轱辘的手，跑掉了。双颊红的像落日晚霞。
3.
轱辘是KTV服务员，负责给客人送酒，打扫卫生。小美因为人长得漂亮，还有一副好嗓子，被经理安排专门给豪华包厢的客人点歌。所以轱辘上班的时候，进到包厢给客人送酒，总能碰上小美。
但是连着好几天，小美都有意无意的躲着轱辘。小美一见轱辘进到包厢送酒，就把头扭过去。弄得轱辘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干活也开始分心，几次被客人投诉，被经理骂了好多次。轱辘觉得是自己的冲动，把原本的友谊也践踏殆尽，后悔不已。
“早知道说出来连朋友都做不成，真不如将话永远烂在肚子里。小美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和我回家一起过苦日子。我真是痴心妄想。”轱辘突然想通了，也释然了。
“还有一个星期这个月就干满了，结了工资，我就立马回家。大上海容不下我这个穷小子，我还是回家，让俺妈给我介绍个对象，踏踏实实过日子得了。”
“临走前，把小美喊出来，给她说清楚，然后啥也不想，踏踏实实回家过我的日子吧。”
但是连着三、四天，轱辘下班后都没有见小美。问KTV里别的姑娘，都说最近每天下午，小美都早早的请假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小美在干什么。
到了月底的最后一天，下午上班的时候，轱辘到经理室办理了辞职手续，经理突然发善心，说今天不用上班，让轱辘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把当月的工资给结了。
轱辘拿着工资，缓缓走出KTV，突然要走了，心里竟然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没见到小美？算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和小美是...驴唇不对马嘴。想了半天，蹦出这么个词。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轱辘心里想着，嘴上苦笑了一声。走出单位大门。
“今天带你去吃正宗的法国料理。然后...嘿嘿嘿！”
背后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轱辘一听就知道，又是哪个富家公子来KTV和里面漂亮的姑娘约会去了。在KTV干了几年的轱辘也是见怪不怪。
“讨厌，你说好的给我钱让我买那个包包，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你是不是说话不算数？”一个女人的声音萦绕在轱辘耳边。
“声音怎么那么熟悉？”轱辘扭头看去，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入一辆跑车内。伴随着轰鸣声，从KTV停车场离开。
“难道是？不可能，肯定是我看错了。”
4.
轱辘回到大山，顿时这个宁静的小山村炸开了锅。头一次有到了大上海回来的人。村里的人都很好奇。好多村民到轱辘家，想听轱辘讲讲大上海的故事。
“轱辘，大上海是不是特别繁华，我听说那柏油马路可宽了，还有好多小汽车是吧？”
“轱辘，那上海人是不是天天都是喝牛奶、吃面包？”
“轱辘，你可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人啊，去大上海这么多年，肯定挣了不少钱吧？能不能带俺也去大上海长长见识？俺也想挣大钱啊！”
“轱辘，我听说那大上海的女人可长得漂亮的很啊！给俺讲讲呗？”
“你个死鬼，咋了？想娶上海女人啊？”
“哎呦呦，你轻点！”
“哈哈哈哈....”
轱辘从上海回来，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有买了一个DVD，买了好多碟片。给父母、姐姐们买了几身新衣服。回到老家，被乡亲们围着，大有衣锦还乡的感觉。晚上，轱辘把彩色电视机搬到村上的打麦场上，用DVD给乡亲们放电影。村里人都直夸轱辘有出息，挣了大钱了。
轱辘用这几年打工挣的钱，将家里的土房子扒了，盖了三层砖房。年终换届的时候，轱辘还当选了村里的文书，成了村干部。
家里人也很高兴，轱辘的姐姐也感觉脸上有光。听说轱辘是从大上海回来的，周围邻村的媒婆也跑上门来说媒。大姐让轱辘去见面，轱辘匆匆见了几面，很快，婚事就说定了。一家人都特别高兴，只有轱辘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心里还有羁绊。辞职那一天，上了跑车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小美？
拿出手机，轱辘翻出小美的电话号码，鼓起勇气给小美发了一条短信：
“小美，你还好吗？”
没有回复。
“我要结婚了，腊月初八。”
依旧没有回复。
5.
腊月初八，深山里白雪皑皑，气温骤降，但是村里确像过年似的热热闹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随着喜庆的唢呐声，掺杂着村民的祝福，轱辘结婚了。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轱辘异常平静，好像结婚的不是他。
“轱辘，这娶媳妇这么高兴的事情，你咋看着跟个母鸡似的。”
“小伙子怕是高兴过头了，有点不相信是真的吧？”
“哈哈哈。”村民们跟着起哄。
“笑一个！”大姐朝轱辘悲伤捶了一拳。
轱辘咧开嘴笑了。
“这就对了，赶紧给亲戚、乡亲们敬酒！”看见轱辘笑了，大姐这才满意，忙紧推着轱辘到院子里给大伙敬酒。
当晚，轱辘喝的很多，平时不会喝酒的他，那晚怎么喝都没有醉意。将客人们都送走之后。轱辘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脸红扑扑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天不早了，轱辘，弟媳妇在新房里等你呢，还不赶紧进去？”见轱辘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大姐催轱辘。
仿佛没听见姐姐说话，轱辘紧紧攥着手机，新房里的新娘仿佛对轱辘没有任何吸引力。
“臭小子，赶紧的，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累了一天了，赶紧进屋睡觉去，头一天可不能把媳妇冷落了，小心你以后跪搓衣板。”大姐边催边过去拉轱辘。
轱辘缓缓起身，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深深吐了一口气。释然了，朝新房走去，等待他的，是他这辈子相濡以沫的妻子。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余生。
......
深夜，长长的走廊，一女子坐在长椅上。同样紧紧抱着手机，犹豫半天，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狠狠的按下了发送键。
瘦弱的背影映在墙上，遮住了房间的门牌。
“ICU重症监护室”
6.
叮叮！叮叮！
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短信。
“祝你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