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我升入高中。记得是个夏天,麦子黄梢的时节,发生了一件让我难忘的事。
我们的宿舍后有一棵大树,刮风的时候,树枝蹭着窗玻璃,像在挠痒痒。我的铺位正对着窗户。每天睡觉的时候,我将衣服扔在脚头。第二天早起,习惯性地摸了摸衣兜,那里装着三块钱。一摸,空空的;用手掏,什么也没有;翻了个底儿,有几个烧熟的麦粒。我翻被子,撩褥子,掀枕头,没有,没有,没有,三块钱不翼而飞。就问相邻的两个同学,问他们见到没有,他们个个摇头,发誓绝对没有拿我的钱。我哇地一声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嚎啕。以往,每周花一块钱就行了,上周回家,爷爷一下子给了我三块钱。那时的三块钱很管用,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是个大数目。
后来,一个同学悄悄给我说,高年级有两个学生,每天晚上专去低年级学生宿舍掏别人的钱,很可能就是他们干的。我找到副校长,说了我丢钱的事,并将那两个怀疑对象指给他看。副校长很负责,把那两个学生叫到办公室。他们根本不承认,说绝对不是他们干的,也从来没干过偷摸的事。没有证据,副校长只好让他们走了。我出副校长门时,见那两人在远处站着。我害怕他们打我,就朝另一个方向闪去。他们还是截住了我,威胁说,哪一天把你揍扁!
1988年,我开了个门市,经营儿童服装。要到石家庄的“新华”批发市场进货,因带的钱多,怕不安全,就找了个同事一块去,各拿一半钱。去的头天晚上,老婆给我在贴身的秋裤上缝了个兜,我把钱装在了那里。到石家庄后,天已擦黑儿,便住到了旅馆。睡觉的时候,同事把钱装在了枕套里,觉得头枕着钱保险。第二天要坐公交车去市场,有个妇女拿着小喇叭,喊着8路8路8路,我们就上了8路车。车上人多,同事紧紧摁着衣兜,我也贴着他,生怕有人掏走。到了市场后,我才想起把钱从秋裤的兜里掏出来。裤兜没口,全缝住了,就解开腰带,裤子半秃噜着,用指甲找线头。可是缝得密,怎么也解不开,就只好弯下腰,用牙去咬。市场里来回走的人很多,见我这样子,都忍不住看,看过之后一个个咧嘴笑。我想,这下可暴露目标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带着不少钱。同事说,既然这样,就把钱攥在手里吧。我们攥得牢牢的、死死的。到了一个摊位前,相中了一款服装,就想批发20件。卖主说,这里只有10件了,和我一起去家里拿吧。
我们跟着他,走到了一个小胡同。胡同很深,还拐了两个弯。胡同里没几户人家,都锁着门。我的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正在这时,迎面过来三个人,都剃着光头,留着黑胡,大坏蛋、小流氓似的。他们和卖衣服的是不是一伙的呢?是不是要抢劫?我俩互递了个眼色,扭转身子,箭一样飞了……
1998年,我在乡镇工作,当着分管几个村工作的片长。当时主要工作是征缴农业税和计划生育。农业税任务大,群众有意见,不配合,就上门催。白天去地里干活的人多,就趁吃晚饭的时候。催的次数多了,有的就交了,有的继续拖下去。不管收多少,每天都要交到财政所。有一天缴款时,财政所长用验钞机验出1500元的假币,就让村会计带回来了。支书、主任急得直跺脚,说这可怎么办?要我给书记、镇长讲讲情,看能不能减免掉这部分钱。书记、镇长不答应,没半点活口。村干部问我咋办,我说那有什么法子呢,总不能分摊到别的户吧。支书无奈,说,谁收的钱谁赔吧。会计一听瞪了眼,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反复做工作,准备让支书、主任、会计各从家拿500元赔付。支书、主任不情愿,摇头晃脑,说这活没法干了没法干了。不过最后还是拿了;会计不出,再怎么做工作也不管用。逼的急了,把计算器摔了,摔了个粉碎,然后夺门而出,大喊道,老子不干了!
村里倒有个验钞机,但不好使,也不能拿着去每家每户。有个村干部出主意,凡是百元钞都让他们写上名字吧,哪张打回来了,就让他换。都觉得行,就照办了。可是村里的人有写的,有不写的,他们把钱一扔,脖颈一横,来一句愿要不要。有个老头全是钢镚,哗啦啦倒了一院子。回到村委会,我们开始数钱,见每张大票上都写着名字,有的能看清,有的像画画儿;有的把字写得很大,占去了半张;有的字很小,在一角躲藏着。我见到几张上写的字多,不是姓名,是一句话,便去辨认。结果,上边写的是:乡镇干部……(此处省略三个字)
2008年,身边有两个故事发生。有个朋友老陈做辣椒生意,把腌渍好的辣椒卖给湖南客商。湖南那边没有及时给现钱,老陈就去催要。催要了半年,答应给了,先说给承兑,老陈不干;又说开转账支票,老陈还是不干,非要现钱。客商说,我们不动现,再说,你回去带这么多也不安全。不管咋说,老陈就是不听,非说看到现钱才放心。结果,50多万,装了半麻袋。老陈给厂子打电话,让再来三个人,个头要大,脸要黑,长得愣点,来的时候再带几个破袋子。几个人去了,上了火车后,将袋子扔在地上,坐了上去,有说有笑。我怀疑故事的真实性。老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每人怀里揣了一把水果刀,真要有人抢劫,嗖啪,上去就是一家伙。
还有个故事。一位退休老人,和老伴住在农村的老家,每月领了退休金,都要从卡上取出来,把钱放在家里。他说,老在卡上不安全,万一给撤回去了呢?老两口平时花钱不多,慢慢就攒多了。他们买了个保险柜,多半放在那里,少半藏在其他地方。隔几天,老两口就把门插上,把窗帘拉严,把钱拿出来,放在一堆,数数有多少。看着那么高的一摞,心里很满足,很享受。有一天晚上又拿出来了,一直看,不眨眼地看,觉得比看啥都过瘾。看着看着,俩老人眼皮沉了,一耷拉,睡着了。这时候,爬过来两只小老鼠,它们各銜走几张,然后返回来,再銜。到了天明,老两口发现少了一半,急忙寻找,发现有咬坏的钱。寻踪找到鼠洞,刨了半天,抠了出来。还好,老鼠铺窝用,没吃。老人赶紧去银行,把缺角、破碎的钱给兑换了,不过还是少了几百。
现在是2018年了,人们的收入多了,开支大了,拿现钱、用现款的时候却越来越少了。除了储蓄卡、信用卡外,平时消费多用手机微信支付了。不少人不在兜里装一分钱,只要花钱就用手机。“扫扫”成了习惯用语。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有卖烤红薯的,想吃,却没带钱,就想用微信。可是,卖红薯的有没有二维码呢?走上前一看,烤炉上挂着仨牌牌呢,老头指着其中一张说,扫这个吧,新的,清楚。晚上散步,口渴了,就来到一个小店,用微信买了一瓶水。现在很多地方,就不收现钱,只要微信红包。有一天在市里招待一个客人,没想到,客人来的时候又带了五个人。我心想坏了,带的钱不够;打开微信看,仅剩下几十元。怎么办?可别丢人现眼啊!就给朋友发了条微信:抓紧给我发500元的红包。朋友照办,有惊无险。
听说明年坐高铁,不用拿车票了,有身份证就行;听说之后身份证也不用拿了,验证一下脸谱就行。我觉得稀奇,朋友说,到银行取款就是这样啊,有张脸就行。我突发奇想,如果连脸都不用,到大厅一喊,取10000元!那钱啪地落到脚面上,该有多爽啊!如果到商场买东西,大喊一声,一套西服,哗,合身的衣服立马穿在了你身上,又该有多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