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残忍和欲望,本能是拼死的赖活。
——题记
一、生而为人,许多奇怪
夜幕降临,孩子一个人在房间里慌张地四顾,忧愁和恐惧将他锁紧,链条般的束缚使他不敢踏出这个房间。漆黑的夜幕,惨白的日光灯,恐惧的黑与白,孩子止不住颤抖,哭不出声音,像被扼住了喉咙,无形的重压下,孩子闭上了眼。
“小铭,我们回来了,醒醒。”
“别吵醒他,把他抱到床上睡一会吧。”
……
父母总像是牧羊犬,凶狠地驱赶,又寻一处地方蹲候,寄以所谓温柔的目光。散养的悠闲底下是凶狠的锁链。回忆起小时候的父母,大概就是这样。
“起立!”
“老师好!”
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父母是多么恶心,我也没有办法。
“今天我们要学习的课文是《二十世纪旗手》,作者是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太宰治。这篇文章近年来被翻译后,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盛名……”
一字字地做起笔记,想着太宰治这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死得最多的日本作家,整整自杀了五次。
“文章题记中引用了这样一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一度成为对太宰治的自我评价,可见作者的消极心态……”
课毕,看着书上满满的笔迹,我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如果我取得好成绩的话,父母一定会夸奖我的。可是为什么会想要那两个混账的夸奖呢?我不知道。
渐近的升学考试,能否进入重点高中就看这一次的拼搏。
益渐昏暗的蓝天下,怀着奇怪的憧憬,一步深一步浅。如果是我的话,进入重点高中一定是手到擒来,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怎么又想到他们。
回家的路上步伐越来越慢,思绪纠结成乱麻,脑海里各种各样的映像。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太宰治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人性真的就那么灰暗么,字里行间流露的黑暗与伤怀,三岛由纪夫说的“气弱”。有光之处必有黑暗,人性的光芒没有黑暗如何来称?“抱歉”是对世界,还是对自己?对世界的忏悔还是对自己无奈?
太宰治的世界我不懂,终究还是像白纸一样的我不懂他强大可却脆弱的心。
终于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又和同学出去玩了吧?”
“和同学增进感情是好,可是时间还是需要把握啊。”
“一次又一次这样,就算是我们也无法忍耐啊。”
进门又是劈头盖脸的唾沫,两个混账的愚蠢之言。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只是从他们的身边钻过,自己一个人跑到餐桌吃着冰冷的饭菜,习以为常。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总是慢悠悠,不想早早地见到他们。
为什么会想要这种人的夸奖呢?越来越不理解自己了。
生而为人,许多奇怪。
二、我也想努力微笑
初中的我是完美的,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那一天的情形我记得清清楚楚。
沉稳地将录取通知书递给父母,心里却是花火乱炸。期待着,期待着他们的夸奖和骄傲的笑脸。
男人笑了笑,黑方框眼镜下的瞳仁没有一丝变化,如旧的生硬,熟练又敷衍的微笑。女人没有笑,只是浅浅地说了句:“这不是应该的么。”然后用冷淡的阳光扫了我一样。
并没有能令我开心的事情发生。
据说女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还在邻里街坊大肆海吹,每一个熟识的人都得到了她飞溅的唾沫和骄傲的脸。
这好像与我想要的一样,只可惜她并不是对我。
男人的生活一如既往,该干嘛干嘛,每天几句调笑似的话语让我意识到是和他一起生活。
暑假的一天,男人狼狈地回了家,露出他优雅面具下的丑态。大喊大叫,乱砸东西,说着莫名其妙的鬼话。又是打牌输了钱么。我紧紧地关上了房门,可就在我旋转锁钮的一刻。
他猛地推开房门,眼睛的血丝与脸上的狰狞让我不敢把视线投与他。
“小铭!来陪我下盘棋!”
我意识到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默默地打开课业:“作业还没写完,下次吧。”
“哦,在学习是吧。学习很好,可是能好过与可亲父亲的游戏吗?”他走到我的背后。
往日我这样都可以逃过一劫,而那天他却放过我。
我只好拿出象棋和他对弈。
他吃了我一个“卒”,然后巴掌飞过我的脸颊,鲜红的巴掌印,可我却一声没吭。
“这一步下得真是不好。”他微笑。
我和他的象棋游戏就是这样。他吃我一子便对我施以拳打脚踢。他完全拿我当作出气筒了。我却不能挥手反抗。因为我知道如果反抗的话,他会更疯狂。
下完一局,他的神色已经正常。嘴角的弧度,双眼微眯,一幅君子堂堂。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而我的脸却肿胀如猪头,与瘦小的身子构成了浓浓的违和。
那个暑假是我的噩梦,他们没有对我施以微笑而是变本加厉。
我的房间是我最后的阵地,客厅里四处是那两个混账玩乐后的产物,啤酒罐,快餐盒,卷筒纸。
他们像是养动物,在我门外按时摆放饭菜,兴趣一来便将我叫出去,和他们做游戏。
一日一日,与他们在一起的暑假终于过去。身上的淤青和心里的淤青一日一日郁结。
本以为考到重点高中就可以得到他们的微笑,可我却一直一直没有看到。
我也想对他们微笑,可我却慢慢变得冰冷。
三、厌恶
“韩铭!你看看你自己的成绩!下降得这么严重!要不要待在这重点班里了”
“抱歉。我会努力的。”
“一次又一次,你说说你向我说了多少次抱歉?再不拿出成绩的话,就不要待在重点班里了。”
“嗯。”
麻木了,真是可笑。重点班卓越的成绩和升学率都将毁于我的手上,不免有些骄傲。谁知道那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又想出这样的办法,大不了就不待在重点班呗。
当初口口声声地说不放弃任何一个人,同学们互帮互助,老师做调和剂,共创一个美好的成绩和未来。如今,成绩差就要被逐出这个班?成绩比我差大有人在,他们却在这班里待得心安理得,偏偏只是我。
家里的男人在去年的一次酗酒中睡去了,再没有醒来。我只是很开心又很难过,相驳的情绪在我心里纠结,塞满了最后的缝隙。身子轻了不少,快乐多了不少。
女人自那之后成天在外面逍遥自在,夜不归宿。某一天回来竟大哭了一场,莫名其妙。不过,自那之后就没见她笑过了,那怕是虚假又恶心和原来一样的笑容。
家里的亲戚在男人睡死去之后,也曾给过许多经济上的帮助,有的甚至放言出钱供我读大学,养家里那个女人。
然后随着日子的过去,也只是说说罢了。
女人一个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赚来钱供我上高中。偶然还板着脸和我聊聊天。她是意识到她原来的过错了吗?她以为她这样就可以弥补吗?
可笑。
距离高考也只有一百天,对于在这最后的日子我该做什么,我没有答案。
如果是初中的我,应该会奋起拼搏,拼命跃起的鲤鱼一样。而现在,还是算了吧。
活着的意义渐不明确,志向和追求,真的没有了。家里的男人一死,感觉我身上的束缚轻了,心也不知道飞到哪里了。被紧缚的猛兽忽被取下束缚,就不需要挣扎了。困兽的意义是挣脱。而我,已经不是困兽,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了。
男人把我改变了,可没有等到我奋起将他打倒。
四、女人的求饶
前几天,家里的女人又大哭了一场,比去一次更汹涌。女人的眼泪是洪水猛兽。
“小铭,对不起,我错了。”
“一直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思。”
“一直没有给你应有的母爱。”
“我甚至在你父亲对你拳打脚踢时没有阻止。”
“求求你原谅我,我想最后真真正正地做一次母亲。”
不知道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头发也没梳,乱蓬蓬地冲到我的房间里大喊大叫。
我草草地应了几句原谅你之类的话。虽然我当时心里最多的是愤恨以及厌恶。
不理解她的行为,每天早上的早餐像模像样还冒着热气,会挤出笑容给我看。久违的感觉,哦不,是全新的感觉。可是她脸上的皱纹和昏黄的皮肤愈发难看。化妆品突然消失了一样,是啊,已经不需要给别人看了。
日子持续了几天。
高考前三周,我被踢出了重点班,理所应当。
指着学校门口大骂耗干了口水又觉得无趣。
一个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对我说教的情形真是受不了,说踢出只是暂时的,等我成绩恢复又把我加进去。什么?恶心至极。
回到家,看着女人摆设好的饭菜,冒着热气,女人一句“欢迎回来”像是久别了千年一样。
夜晚,女人蜷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罢窗外的星星和月亮,走到女人身边。
“陪我下局象棋好吗?”
五、踏空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我却窝在家里,没有一丝出门的欲望。
女人用沙哑的喉咙喊了几遍后,也是说了一句“小铭开心怎样都可以”,而后再没有来烦我。
一日一日,女人的饭菜越发难吃,女人的脸面越发难看。我已经受不了了。
走出去了。
女人遥遥的一句“早点回来”。
在大街上瞎走,看着霓虹灯和来来往往的人。人们像是流水一样,汇聚成了无色的海洋。而我,应该是一滴灰色的水,滴进去,不会被冲淡,也不会把自己的颜色扩散。我应该滴进去就消失,了无痕迹。
烈日灼灼,烧得我视线开始模糊,额头的汗珠粒粒滚落。车水马龙,轰鸣声,一切都那么陌生,像是一个没来过的新地方,开始却让人提不起一丝好奇心。
缓步走上一座高楼。
顺着楼梯走向天台。
二十六层。
这里的太阳更加闪耀了,眼睛几乎睁不开了。热气冲击着我的大脑,快停止工作了。
好难受,浑身都不舒服。热热热。可是我身上怎么没有汗啊?怎么会啊,这么热,我身上却没有汗。
受不了了,好难受,看着高楼下面的蝼蚁,灰蒙蒙的,密密麻麻。眼睛发花了,东西看不清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耳朵开始被汽车的轰鸣声冲撞,大脑开始无意识地运作。好难受。受不了了。
一步一步向前,跳下去就好了吧。
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我走了过去,一步踏空。
头嗡地一响,身体又开始运作。
……
六、人性与本能
睁开双眼,药水刺鼻的味道,灯泡诡异的亮度,还有无穷无尽的白色,把我包裹。
“没事了,居然抢救过来了。”
“多亏了下面的几个路人。”
“高考?是高考的压力吗?”
“谁知道呢。不过他是不想死的,听人说,他在空中把自己的身子调转,背着地。”
“怎么可能?看错了吧?”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