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去世出殡那一天,我回了老家。
有五六年没有回到村子了吧,已经记不清。虽然它距离我现在工作生活的小城仅仅二十公里路程,开车只需十几分钟。
每个离开故土的人大约都了解,要么还有至亲在旧日村庄,要么还有三五间老屋依然保留,即便早已无人居住,也是舍不得任由风吹雨打,需要时不时回乡修护。只是我的老家,没有了亲人,亦没有了安放记忆的老屋。
时间还早,决定去探望年近八十的远房大娘。
走的依旧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胡同。大路可以直抵,但我宁愿选择小路,仿佛又回到旧岁月,背着书包蹦跳在洒满阳光的小路。有鸟儿轻声鸣叫。小路闭着眼睛都能准确行走。多少步应该转弯,那棵需要环抱的大树在哪个位置,不用提醒。却是满眼的荒凉。往日在村子里最为热闹的胡同,如今竟变得破败不堪。两侧皆是残垣断壁,触目惊心。竟是整条胡同,无人居住了。
脚下原来平坦的土路,如今遍布杂乱的柴草,野花绿草点缀其间。需要小心翼翼行走。转过墙角,便望见一处崭新院落,在胡同尽头。
我知道,那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屋旧址,大娘住的新屋,就盖在上面。前几年,母亲将已经残破的旧屋连同宅子一并卖给了大娘的儿子,此后,乡愁便没了寄处。站在院外,我仔细寻找,多想再找到旧时的模样。那几棵高高耸立的大榆树还在,枝干苍劲黝黑。环顾四周,仅存于此。
坐在新盖的房子里与大娘说话,恍惚就坐在老屋。是的,就是同样的位置。仿佛眼前,老屋里一桌一椅依次摆放,阳光从木格子窗照进来,有细细的尘粒飞扬。爷爷的茶碗细细飘着白雾,一缕茶香笼在屋内。奶奶坐在门口阳光里,膝上放着藤编的针线筐,戴着老花镜撩补衣衫。门外,木槿花开得正浓,那排年轻的父亲栽下的枣树枝叶绸密,院子里满是枣花厚郁的芳香。时光的车轮在此刻呼啦啦倒转回来,迅疾而清晰。仿佛,探出手就能抚摸得到。仿佛,一切的过往还只是不曾到的未来。
就像重叠的影像,我坐在这里,看到时光交替。
不愿不忍不能忘记的,或许不止是老屋的记忆。它只是一个载体,承载了太多的爱与时光。记忆对于某个地方,滋味不同。每个地方总有它代表的别的不能替代的回味。而老屋,最难忘怀。
只是,我再也不能眼见。它永远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