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陈辉来到了电视台。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拿着一簇鲜红的玫瑰花，一共九十九朵；脸颊微红，眼神中有些局促。
在向工作人员表明身份后，他随着工作人员往演播室内走去。
当他们到达演播室大门的时候，陈辉特意叫住了工作人员，示意他们等一下。
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陈辉对着光滑的墙面修了修自己油光黑亮的头发，然后，用手掸了掸精美西装肩角上的灰尘，这才示意工作人员开门。
大门打开，陈辉一眼便望到了人群中最明亮的女人，心下登时欢喜，便要迈步上前，可接着就看到路凤凰正在同主持人交谈。
他思虑了一下，终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路凤凰和主持人交谈完，才走上前去。
“凤凰！”陈辉笑得友好，“这个送给你。”
说着，他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了路凤凰。
路凤凰一怔，竟甜美地笑了出来，接过玫瑰花，随手放在了旁边，道：“谢谢。”
“你需要我一会儿怎么做？”陈辉热切地道，“我全听你的。”
“嗯……”路凤凰沉吟的时候脸上仍带有亲切的微笑，这令陈辉感到十分愉快，“照实说好，我不喜欢假的东西。”
“好。”
接着，他们一起与主持人示意节目可以开始了。
主持人在开播前特意说道：“这是现场直播，因而不会有后期的剪辑，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
路凤凰淡定地点点头，陈辉则微微诧异，但没有作声。
主持人见状，向工作人员示意开始节目。
工作人员喊完“3，2，1”后，节目开始了。
“欢迎大家在晚上七点半准时收看我们的访谈节目，今天，我们邀请来了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可不简单，男方是最近在年轻人中十分出名的陈辉——他不久前在云大的演讲被人录制下来，发在网上，流传很广，鼓舞了不少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学生。而女方呢？她的名字叫路凤凰，有些爱看新闻的观众可能会知道，她曾经接受过一次记者的采访，原因就是她出现在了德屹慈善基金流传最广的照片里——她就是当时坐在王宏晁旁边的女人！”
“哦，天呐！她竟然是另一个人的妻子，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路小姐……”主持人没有再说下去，笑了笑。
陈辉的脸色不自然起来。
“那我们今天的访谈就开始了，”主持人顿了顿，“我还是想先问一下路小姐，请问你跟王宏晁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关系。”路凤凰答道。
“朋友关系？”主持人似另有所指地笑了笑，“多深的朋友关系呢？”
“只是普通朋友，”路凤凰神色淡然，“因此，你也不必向我打听最近德屹慈善基金被查出贪污腐败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普通朋友？”主持人面色一讶，“那为什么在那个慈善宴会上，你会坐在王宏晁的旁边，而且……”他看了一眼陈辉，“而且还那么亲密？”
路凤凰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其实我跟王宏晁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个慈善宴会上。”
“哦？”主持人奇道，“你是说，当你被拍到那张照片时，你其实刚跟王宏晁认识没多久？”
路凤凰点点头。
“哦？那怎么会……”主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陈辉一眼，“怎么会那么亲密呢？”
路凤凰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她打量了一眼面色难看的陈辉，登时紧闭嘴巴，对着主持人摇摇头。
“够了！”陈辉忽然叫道，脸上十分不快，“你都问得些什么问题？这个节目不是有关于我们夫妻吗？你怎么扯到……扯到那上面去了！”
这时，主持人看向路凤凰的眼神中已带了些同情，而两眼再扫过陈辉的时候，则透着些轻视，闻言，本想继续问下去，但看着路凤凰楚楚可怜的顾忌神情，心中一软，道：“那我就最后再问一个有关那场慈善宴会的问题，路小姐，我听说你在那场慈善宴会前，已当了六年的家庭主妇，又为何会突然参加这场商业性质的宴会呢？”
“呃……”路凤凰又似不经意间瞥了陈辉一眼，“是……是我丈夫，他当时想让我在宴会上帮他谈成一笔单子……就……就是跟王宏晁他父亲签的一份合约。”
“路凤凰！”陈辉心中忽然涌上一阵不安，“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路凤凰的语气接着弱了下来，“我说的不对吗？”
“你……”陈辉无言以对，四顾望去，在场的工作人员这时看他的眼神之中，俱带了些厌恶。
陈辉登时站了起来，怒道：“够了！我不拍了！”
主持人见状，忙对着镜头说了一句“稍事休息，广告后回来”，便示意工作人员切一段广告，待镜头关闭后，再望向陈辉，脸色已冷淡下来，道：“陈先生，请您尊重我们的节目，完成这次访谈。”
陈辉不管不顾主持人的言语，而是转过头来，直视着路凤凰，道：“你想干什么？”
路凤凰轻轻问道：“我说错了吗？”
陈辉语塞，深吸一口气，道：“这个节目我不做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话音刚落，转身欲走。
“那样的话，之后的节目只能我一个人来说了。”
路凤凰平静的声音从陈辉背后传来，竟引得他浑身一震，登时站住了身子。
从路凤凰的视角来看，她此刻只能看见陈辉后背微微颤抖，全然不知陈辉的脸色，可她却很有把握——对陈辉做出的选择的把握，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收视率！收视率！”后台的工作人员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咱们节目的收视率现在涨得飞快！已经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期的节目了！”
主持人闻言露出一丝笑意，可接着便已察觉，脸色一肃，对着陈辉说道：“陈先生，请你坐回沙发，完成这次访谈节目。”
也不只是哪句话成了压在陈辉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是如路凤凰所预料的一样，铁青着脸，又坐回了沙发。
“3，2，1！”访谈节目又开始了。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回到我们的节目，今晚我们请到的嘉宾是一对夫妻，这位是路小姐，这位是……”主持人顿了顿，语气一带而过，“这位是陈先生。”
“刚才一直在问路小姐，现在我想来问陈先生一些问题。”
主持人看向了陈辉，说道：“我听说你和路小姐是大学认识，然后走到了现在。我一直疑惑一个问题，看到路小姐现在的样子，想必大学时候更为美丽绝伦，而陈先生你……您又是怎么追上路小姐的呢？”
陈辉强压心下不快，一字字道：“我同凤凰，是在一场舞会相遇，我邀请她跳舞，她答应了我，跳完舞后，我问她是否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她点点头，我和她就这么在一起了——我心动于她的美丽，她倾慕于我的才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倒也谈不上‘追’这个字。”
“哦？”主持人脸上怀疑神情肉眼可见，转向了路凤凰，“那么路小姐，你当时喜欢上陈先生的哪一点呢？”
路凤凰陷入追忆一刹，脸色一定，黯然了许多，轻轻道：“那时我才刚过二十岁，而陈辉他……他说会爱我一辈子。”
陈辉脸色一变，脱口出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路凤凰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道：“你忘了？”
主持人这时已忍不住摇摇头，立马出声道：“既然说到大学舞会 ，陈先生，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你们当年的大学舞会是在哪里举行的吗？”
陈辉警惕地盯着主持人，慢慢说道：“云大的尘定馆里。”
末了，陈辉仍有些提防，便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主持人难掩眼中不屑，道：“陈先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云大为大学生做出演讲的同一天，在尘定馆里还说出了另一番话。”
“什么话？”陈辉脱口问道。
“你说，”主持人顿了一下，一字字道，“路小姐他对你做出了某些报复的行径，使你开始掉起头发，生起皱纹，甚至，常常在夜晚里感到头疼。”
“你在说什么？”陈辉的脑海中全无印象。
“而你说路小姐所要报复的，”主持人说道，“是你的出轨！”
“够了，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陈辉猛然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这就是证据！”主持人指着另一侧的电子屏幕，上面出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左侧，陈辉似在怒吼，他的额头排布有肉眼可见的细汗，脸上神色迷离而又愤怒，张大嘴巴，露出了一排牙齿。
照片中的右侧，路凤凰摔倒在地，微微抬起的侧脸上，有一只惊慌又强忍的眼睛，而这只眼睛下方的一侧脸颊，有一圈清晰可见的透红掌印。
陈辉看到这张照片，呆立当场。
“这是我们节目组在采访出席了云京大学校庆典礼的校友时，意外获得的一张照片，据照片提供者说，这张照片拍摄时，陈先生的情绪很激动，在将路小姐一巴掌扇倒在地后，破口大骂，而所骂的内容，大致就是我刚刚所说——陈先生出轨了，而路小姐为报复他做了某些举动来使他的身体状况恶化。”
“而这，似乎也是陈先生将路小姐一巴掌扇翻在地的原因。”
主持人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在得知这件事后，我们节目组又陆续联系了十多位当时在场的云大校友，他们都表示照片提供者所言非虚——陈先生确实做出了在公共场合把妻子扇翻在地的行径！”
“抱歉，路小姐。”主持人歉意地对着路凤凰说道，“为求节目效果，不得已将这张照片放了上来。”
路凤凰脸色又白了三分，却仍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主持人见状，心里更是怜惜，可又无法指责节目组的擅自主张，只得愈加愤怒地对陈辉说道：“那我现在请问你，陈先生！你认为路小姐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你的身体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才导致你在一个公共场合上怒不可遏，对自己的妻子施以如此暴行？”
陈辉的脸上震惊而又泛起了愧疚——随着主持人叙述，他终于隐隐记起来一点那晚发生的事情，未能拼出全貌，却足以让他无力反驳。
他只好底气不足地道：“我……我忘了。”
“你忘了？”主持人怒极反笑，“那你现在是否知道，你身体出现变化的原因了吗？如果还存有疑惑，我们节目组愿意为你联系一家医院，详细检查你的身体状况。”
“我……我知道了，那是……”陈辉的脸上愈加愧疚，“那是因为我最近一个多月的健身过度。”
全场霎时间陷入了沉静！
旁观者拼凑出的事实已太过令人愤慨，以至于每一个看向陈辉的人都是怒目而视，不屑愈之。
这令陈辉终于害怕起来，他心中一动，似是发现转机一般，激动地叫了出来：“她！她！路凤凰她！”
他用手指着路凤凰，说道：“她也出轨了！就在校庆那天晚上，同另一个男人上了床！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路凤凰的脸上愈加悲伤与失望，无力地抚着额头，气若游丝地叹道：“好…好…好，就在你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的晚上，我还同另一个人上了床，而且不止上了床，还特意告诉了你！陈辉，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谁会相信陈辉所说？
只有陈辉自己！
他环顾众人投来的厌恶目光，恍然悟到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无法翻盘，再留下去，只会越陷越深，当机立断地说道：“够了，你们这些无良的媒体，只会捏造事实，颠倒是非，我不录了！”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往外走去。
所路过的工作人员皆鄙夷而痛恨地看着他，在走出演播室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转过头去，遥遥看了一眼端坐在沙发的路凤凰。
而路凤凰此时恰好也在望着他，四目对视，陈辉才终于发现：原来当这双美丽的眸子落于他的身上时，便会变得冷漠无比，就像被冻住的雪……
他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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