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死了。噩耗传来,闻者却没有丝毫的悲伤!
论年纪,她也已经七旬有余,也算此生不亏了。众人对她的评价却是褒贬各半,她的一生颇具争议。
她虽出身清贫,但做为家中长女,颇得父母厚爱。长成出嫁,男方无父母,进门就当家。虽曰子清苦,但丈夫憨厚老实,只会埋头干活,无任何不良嗜好。三个孩子接连出生后,虽生活压力加大,但聪明灵巧的她把小曰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生活节俭,从不肯枉花一分钱。她的节俭也符合当时人们的消费观念。家家户户比的是谁家媳妇会过曰子,谁能让最少的钱发挥最大的作用就会被村人交口称赞,并刮目相看。
她的家简洁而整齐。怕生火熏黑墙壁,她家冬天从不生火(除了厨房);为节省电费,家里有灯却从没亮起(除子女嫁娶办大事);多年不买一件新衣服,新衣服只在出门走亲戚,过年才拿出来穿一天,然后就叠起来放在柜中。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被子叠的是军人方块。窗户总是擦得明亮如镜。凡去她家的人都只是扒在窗户上往里看,坚决不进门,只怕破坏这个洁静的环境。尽管她一再礼让,别人总不会动身。冬天去的人自觉到厨房坐,厨房也很整洁,桌凳很旧,太师椅扶手与坐面已看不出当初的颜色,却也被她擦得油光瓦亮。夏天去的人在院里随手掂个矮凳坐下说事。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沒人上门吧。其实她的一方小院连同大门外都看不到一根杂草。
她是这样的节俭,对家人也这样要求。曰子就这样在精打细算中逝去。
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到了适婚的年龄,可却没有合适的对象,为儿娶妻愁白了头,逢人就打听哪有好闺女给儿子介绍介绍。难耐焦虑时,到处去算卦。这时花钱再不节俭了,只要是事关子女婚事的钱她从不吝啬,也因此上了几回当,被骗了几千。好不容易媒人从很远的地方领来一女子,模样还算俊俏,配她儿子绰绰有余。她慷慨拿出一千元当作见面礼给了未来儿媳妇。双方均满意,不久敲定曰子,迎娶新娘。
新鲜的曰子还没消去,生性节俭的习惯又开始了。婆媳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多年养成的自以为良好的习惯统领这个家走出了困境,但在媳妇面前此法却行不通了。比如衣食住行方面,她最看不惯的是媳妇隔三差五改善伙食,(所谓的改善也就是把机器面变成素饺子)。每当改善伙食,先是黑脸示人,再就嘟嘟囔囔。年轻媳妇相跟逛街买衣服,她也数落。新媳妇向丈夫告状,丈夫惮于母亲的压力唯唯诺诺。离娘家远的媳妇只好默默承受暗自垂泪。曰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后来媳妇怀孕,她没显出应有的关怀。还说:“那块地里不长草,谁家媳妇不生娃。”媳妇临盆,疼痛难忍,她却说:“生孩那有恁简单,好驴也得打仨滚"。历尽磨难,媳妇顺产,母女平安。她听说生的是女娃,坚决不为孙女办满月宴,还说等生了孙子一起办吧。媳妇终于忍无可忍,摔锅摔碗。婆媳矛盾升级,家庭大战暴发。看着渐渐翅膀变硬的媳妇,她知道她的强硬快抗不住了,便显出委曲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也是为你好,为咱家好!媳妇反败为胜,坚决不买帐,媳婆各不相让,只好分家另过。
每天的家庭战争使女儿们不愿回家,相继远嫁他乡。邻居说,时代不同了,要适应现在生活。嫁出去的闺女回来也劝说,现在条件好了,好好活吧。她嘴上嗯嗯,却一切照旧。老伴说,孩子们都说得对,咱就听听吧。可老伴面前,她疾言厉色,毫不示弱,依旧故我。
她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有次竟不幸昏到住医院了。医生说营养跟不上,得加强营养。她含泪答应了。“住医院花了多少钱?"她一遍遍地问身边的人。没人回答。她显出无奈的神情。
出院了,她好像胖了些。邻居说,她终于想开了,舍得营养了。不久,去窜门的回来说她又恢复了炒一次菜吃两天的生活。也不知是懒,还是节俭?
昨夜,她死了。上门帮忙的人多起来,进进出出。厨房门口摆着一大轩压好的面,盛满水的大锅冒着热气,蓝色的火苗从锅底蹿起舔着锅沿,家中没有哭声。吹风机呜呜地响着,但却不是为她的离去而伤心。不知从何时起,她却成为这个家庭的多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