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站起的疼痛又一次被泪水打湿（组诗）
齐凤池
一、 思念小灯
站在四月背后呼唤你
仿佛依偎的是你的背影
至今我无法忘掉你的面容
你的墓碑岁岁刻上滴血泪痕
风干的思念绿在枝头
走失的亲人
为在四月之夜等你步入烛影摇红
我点燃九十九朵玫瑰
照亮你回家的路
你踏着星光走来
化蝶时的心情依旧湿润
你给予我的爱是水质的
你给予我的玉体是雪塑的
我无法驱走你体内的寒气
你流泪的声音尽管很轻
却惊醒了那个叫公鸡的男童
你说得回去了
当天空点亮小灯的时候
为了耕作的家园
为了明年的花期
为了诗歌和爱情
你会给我托梦
二、 上坟路上
蒙蒙细雨又一次提醒
去郊外探亲的日子
苫盖青草黄泥小屋
是心灵家园
去那里的路很近
只要跨过阳光界限
但要走很长很长光阴
一把纸钱是上路的车票
踏着杜牧水灵灵韵脚
用民歌哭法表达血液深情
水质的音符渗入干涸泥土
滋润了去年根
你干瘪的灵魂沿着草根吸吮阳光
走出阴影
与我相逢细雨斜织的清明
三、 盛开的祭奠
四月十字路口盛开火焰花灵魂
城市的舞台上奏响民乐蝉声蛙鼓
哭声进入雨季
歌手酝酿泪水
歌词佩戴白花
旋律伸出双臂
拥抱黄土下生根的灵魂
我们是亡者的墓碑
一位拄拐男人
面对一座黄泥小屋
诉说着积攒多年的心情
拐杖插入泥土开始返青
而四月诞生的红裙子
正用火辣辣颜色
点燃城市早晨
四、 四月流泪
那个日子又在四月出现
刚走出潮湿的心情又下起大雨
瓦砾牙齿很锋利
咀嚼声响很恐惧
世界的眼睛都溢出了鲜血
大规模的阵亡
浩浩荡荡涉过废墟
是历史永恒的悲壮
如今沉睡多年的亡灵
纷纷走出冰冷的住宅
沿着塔吊指引的方向
悄然走进明晃晃家门
一对对身影抱在一起
相顾无言已成泪人
愿你们回去路上
不要失散灵魂
明年四月我等你回到家门
五、 墓碑擎起春天
血滴褪色伤痕依旧疼痛
瓦砾的牙齿锋利得出奇
你携带哭声离家出走
母亲伤心得站不起身
鹅黄小鸟伏在残枝败叶
向远方呼唤
你们群居在太阳的背后
站在小草的肩上眺望
废墟上崛起的家园
如今，墓碑都已返青
昂起头颅擎起春天
六、 都江堰
我记忆里的都江堰
镶嵌在镜框里
被一双大手撕得粉碎
我伫立在青城山上的身影
已经无法搀扶
城市倒下的残肢和那些熟悉的面容
还在记忆中浮现
那位呼唤亲人的母亲
是几年前宾馆里热情的服务员
她的模样一下又清晰起来
如今她已是孩子的母亲
她肯定不会想到很多人牵挂她
但我知道那些还记得我的人
就藏在哭声呼唤里
用滴血的瓦砾挡住脸看我
七、映秀镇
面西而坐的映秀镇
用一双秀气的眼
看着蜿蜒曲美的汶川
车在路上行驶的速度和
背篓的映秀女人平行
我在车窗看
很美的映秀女子
她微笑着向汶川走去
她把笑容埋在前倾的身躯
彳亍的足音在耳边萦绕
而今她的脚步声和山体滑向谷底
剩下的脚印也掉进断裂的缝隙里
八、汶川的孩子
汽车在汶川路边加水
一群羌族孩子把我围起来
向我兜售手饰
一张张天真稚气的面容
很轻易就掏走了我的零钱
聪明智慧的面容我记忆犹新
今天在电视里看到那两个救人的学生
就是其中的一个
另一个在瓦砾下捉迷藏
九、茂县
茂县的枇芭苹果花椒很出色
但不知地震摇落多少滴血的青果
茂县举着红色花椒
远看象云近看滴血
花椒被摇晃落下血珠
撒落一路
但枇芭苹果花椒树没倒
因为有无数双手搀扶着
茂县还伫立在阿坝风景里
十、疼痛的芦山
雅安的芦山没有三千尺瀑布
从山顶滚落的巨石
砸在芦山人的脉管上
疼痛了雅安和祖国的脉搏
穿军装的战士抬着被咬伤芦山
从断裂的山路上穿越
躺在病榻上的人
正在输入北京的血清
祖国床前问候疗伤
雅安减轻了伤痛
十一、雅安我来搀扶你
汶川的伤口早已癒合
触到从前还隐隐作痛
雅安的女子痛哭了几夜
秀美身子被昨天扭曲三分
瓦砾的牙齿十分锋利
咬出的伤口离汶川很近
疼痛离我很近
我站在离伤口最近的地方
用止血语言为她缝合伤口
我轻轻安慰一句
雅安我来搀扶你
十二、呼唤
没有留下半句遗言
丢下一片瓦砾和缕缕焚烧不尽的思念
肩扛自己牌位的亲人
浩浩荡荡走出五月
成为五月永恒的悲壮
两万多人相当于非洲一个小国
两万双手可以擎起一片蓝天
两万条柳枝可以摇响
绿色的风铃
两万朵鲜花可以点亮四川的春天
你们被禁锢在五月
已经成为夏天
噙泪的目光深深地凝视
小鸟翅膀驮来的期盼
午夜的星光依旧照亮
你们步入梦境之门
一群白鸽在天府的上空盘旋
悠悠鸽哨是深情的呼唤
居住在五月的亲人
凝视废墟上的家园
希望阳台
搭在太阳肩上
他们可以看到
阳台上
母亲飘扬的洁白呼唤
十三、原始部落
哀乐指挥家停止了大幅度摆动
活下来的音符用砖头瓦砾重新谱写
废墟上一顶顶帐棚
一座座简单的住室
在废墟上舒展
男人的肩膀
为五月支撑起一片蓝天
在五月溟溟的氛围中
用刚毅支撑信念
裸露的大脚
踩住大地的痉挛
于是,坍塌的汶川
蓦地站起中国的风景线
2020—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