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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破旧房屋内,罗老汉正低着头蹲坐在角落里,嘴里的旱烟在昏暗的房间内忽暗忽明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一旁的灶台旁胭脂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语,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模样。
“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呀!明天王家就要过来抬人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身材肥硕身穿蓝衫的女人几步走到罗老汉面前,俯着身子对着罗老汉焦急地说到。
“……不好办啊!”沉默许久罗老汉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望着门外昏暗的天气长叹了一口气。
“实在没办法的话就让胭脂去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胖女人刚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一道狠厉的目光扫过,她回过头看着胭脂的方向有些疑惑却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样,依旧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胖女人摇了摇头压住内心的狐疑继续对罗老汉说:
“家里一共就两个姑娘,你总不能让玉瑶去吧!她可是咱的亲闺女……”
“那也不能让胭脂去啊!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大哥?”罗老汉“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对着胖女人疾言厉色地喊道。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就忍心让子恒以命相抵?他可是你们老罗家的独苗啊!”说着胖女人一把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要不是你天天惯着他能出这档子事吗?半大小子气死老子,他这是活该……”罗老汉将手中的烟斗狠狠地敲在墙壁上,怒目圆睁地瞪着面前的女人,布满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我不管,王家那个病痨早晚都得死,我不能让我的闺女有今天没明天!”说着胖女人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拍着胸脯开始哭天喊地的嚎了起来。
“娘……我害怕……呜呜……”这时候一个和胭脂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从里屋跑了出来抱着胖女人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闺女啊!你爹不要你了,他让你过去守寡啊!”胖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得更加悲惨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她。
“你这是做甚哩!”罗老汉看着地上的妻子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刚刚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爹,你别为难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去老王家谢罪,要杀要剐随便反正不能让我的两个姐姐去冲喜……”
正当罗老汉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即便是破旧的衣衫也隐藏不住他一身的灵气,清秀的脸庞上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少年的英勇无畏。
“我的儿啊!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脑子被驴踢了吗?”胖女人一听自己儿子说的话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几步走到少年面前揪起他的耳朵对着他就是一巴掌。
无人发现角落里,胭脂在听到少年的话语时微微抬了一下头,眼中闪过一抹暖色随即又恢复了以往冷漠的样子。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门口就传来了响亮的唢呐声,不多时罗老汉的院落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们。
“这是怎么回事?王家怎么过来提亲了?”王大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的表情。
“不知道啊,没听罗老汉说要嫁闺女啊!”李大妈左手拿着青瓢,瓢边上还挂着少许玉米渣。
“要我说啊!肯定是和王家那个病秧子有关,你们不知道前几天罗家小子冲撞了他,看样子是惹祸上身了……”张大嫂将嘴里的瓜子“呸”的一下吐在了地上,翻着白眼一脸嫌弃地说到。
“就是不知道罗老汉怎么选择了……”孙大娘将篮子里已经枯黄的白菜帮子随手扔到了不远处的自家院子里,引来了鸡鸭鹅的不断疯抢。
“要我说肯定是胭脂啊!总不能让自己的亲闺女去吧!”吕二嫂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李大娘一脸八卦的样子。
“唉!胭脂这个可怜见的……”李大娘望着房门紧闭的罗老汉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沟壑的面容上都是同情。
王家人听着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命令家丁们将唢呐吹得更大声仿佛在告诫罗老汉一家赶紧将门打开。
房间内罗老汉听着门外的唢呐声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不停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仿佛迷路的羔羊。
“他爹,怎么办呀!人家都上门来了!”秋霜拖着肥胖的身体走到罗老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圆润的脸上都是惊慌不安。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容我再想想!”罗老汉无奈地看着门口方向,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娘,娘……不好了,姐姐上吊自杀了……”
随着子恒的一声呼叫,秋霜一下子冲到了房门外对着儿子喊道:
“你说啥,你姐怎么了?”
“我姐她刚刚上吊自杀了,还好被胭脂姐发现给救了下来……”
子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秋霜一巴掌呼到了一边,圆润的脸上满是惊慌一边骂一边向厢房跑去:
“都是你惹出的祸根……”
子恒捂着泛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委屈,他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听着院外热闹的唢呐声手指微微攥紧,青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坚定。
房间内的罗老汉此时也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也走向了厢房。
“娘,我就是死也不嫁给那个病秧子……”厢房内玉瑶趴在秋霜的怀里委屈地哭着,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红痕。
“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嫁过去的,你说你怎么那么傻……”秋霜搂着自己的闺女轻声地安慰着,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
胭脂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母女什么也没说,清秀的脸庞上依旧是冷漠似乎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只是低垂的眼眸中已然是风云变幻让人无法探知她的想法。
罗老汉站在厢房的门口一脸的无奈,浑浊的目光中满是纠结,女儿脖子上的红痕已然刺痛了他的神经,可是良心上却又不忍自己的侄女踏入王家那个火坑。
“啪”的一下开门声引起了厢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原来是子恒跑到了大门口将院门打开。小小的身躯就那样挺拔的站在门口,少年特有的嗓音随之响起:
“王家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上次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你家少爷,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打我两个姐姐的主意!”
“停……”随着一个男人声音的响起,刚刚吹得热闹的唢呐声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的子恒。
“没看出来啊!罗老汉这个蔫巴萝卜还能种出翠竹来,你小子勇气可嘉但我家少爷经你一撞已然不好了,老太太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只有冲喜方有一线生机……”王家大院的管家倨傲地抬着头对着子恒一阵冷嘲热讽,一双三角眼中写满了精明。
“当初明明是你们抬轿子时横冲直撞,我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你们非要说是我的责任,如今又要打我两个姐姐的主意,你们……你们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子恒红着双眼一脸愤怒地看着王管家,青涩稚嫩的脸庞因为生气而涨红,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清晰可见。
“呵!是又如何?谁让你不长眼呢!如今你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你死要么嫁女,你可要想好了?”王管家似乎并没有将子恒放在眼里,抬起眼皮斜看了他一眼然后手一挥,热闹的唢呐声再次响起。
“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说着子恒拿起院子里的镰刀就要冲出去被赶来的罗老汉和秋霜拦住,罗老汉紧紧地抱住儿子的身体,秋霜则是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镰刀。
“你这个死小子,你是不要命了吗?”秋霜将手中的镰刀扔到了一旁然后又一巴掌呼在了儿子的身上。
“娘……”子恒挣脱了父亲的束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青涩的脸上满是颓色。
罗老汉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厢房的方向最后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胭脂,眼中闪过无数次的挣扎,微微颤抖的嘴唇欲言又止好久才开口说到:
“胭脂……你,你……”
罗老汉沙哑的声音如同断线的风筝却如何也说不出让胭脂去王家的话语,只能无助地看着她,她是哥哥留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可如今……
胭脂低着头不去看叔叔苍老的面容,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子恒,这个一直以来都很维护自己的弟弟,内心泛起了波澜:
小院内三岁的胭脂坐在小凳上,手里拿着菜叶和几只浑身长满绒毛的小黄鸡玩耍着,时不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母亲眼中满是慕孺之情: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呀?”脆生生的嗓音宛如黄鹂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快了,快了……”紫妗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女儿,美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
“娘,你骗人,每次你都说快了,可是爹爹还是没有回来!”胭脂听后不满地撅起了小嘴,晶莹的眼神清澈纯净宛如童话里的仙子。
“娘怎么会骗你呢?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乖……”紫妗用手点了一下胭脂的额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将她放到了地上。
“去玩吧!我去你婶娘家一趟!”
“嗯……”小胭脂懂事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子继续和小黄鸡玩耍。
紫妗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温婉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然后转身走出了家门,路过王大娘家的时候听到院子里面传出的议论声:
“我听镇上的人说最近边境又不安稳了,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王刚压着嗓子小声地嘀咕着被旁边的王大爷一巴掌呼在了脑袋上,沙哑的嗓音中多了几分生气: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有时间琢磨琢磨怎么养家糊口!”
“怎么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罗大哥不就在前线浴血奋战吗?”王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不服气地说到,眼中充满了对战场的向往。
“你能和罗彬比吗!他有武艺傍身!再说了当初他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为了罗家老二又怎会抛下自己有孕的媳妇上战场……”王老汉拿起旱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是啊!只是可怜了罗家大嫂,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也真不容易……”王刚学着父亲的模样也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
“行了,先管好自己吧!一天天的净让老子不省心!”说着王老汉又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王刚的脑袋,引得王刚阵阵嚎叫:
“知道了,爹……”
紫妗听着院子里王家父子的对话眼角慢慢泛红,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许久之后她用衣角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继续向老二家走去。
绕过一棵老槐树,一间破旧低矮的房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弟媳秋霜正坐在门口挑拣着篮子的麦粒,看见自己嫂子急忙站了起来:
“嫂子,你咋来了?”
“二叔在家吗?”紫妗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粮食,瘪瘪的还夹杂着许多小石子。
“在,嫂子,进来说……”秋霜弯下身子端起地上的笸箩走进了院子里,紫妗随后也走进了小院。
“他二叔,你大哥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来信了,我实在有些担心……”紫妗坐在小凳上一脸忧愁,想起路上王家父子的谈话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担忧。
“大哥已经大半年没有来信了吗?你怎么不早说?下午我就去镇上看看……”罗老汉听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紫妗就是一阵埋怨。
“你这段时间不是忙着秋收吗!我寻思着在等一段时间,等你忙完这阵再说……”
“这是大事,当初要不是大哥去当兵我怎么能娶妻生子,他的军饷有一半都花在我身上了……”罗老汉看着自家嫂子身上破旧的衣衫,眼中多了几分愧疚。
“他是老大应该的……”紫妗抬起头看了一眼罗老汉,温婉的脸上多了几分淡然,只是眼中的伤感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大嫂,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抓壮丁本就应该是我去,后来你又替大哥帮我娶妻,你放心我这就去镇上打听打听!”说着罗老汉顾不上披件厚衣服径直走出了家门。
“他爹,着啥急吃点饭再走。”秋霜急忙追了出去想要在叮嘱几句却被罗老汉赶了回来。
秋霜望着远去的罗老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了回来对着紫妗讪讪一笑:
“路太远,我也是怕他饿着……”
“嗯,那我先回去了!老二回来时想着告诉我。”紫妗并没有在意,站起身子对着秋霜淡淡地说到。
夜幕降临,紫妗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星光,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与罗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自己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只因父亲在官场上遭奸臣陷害,皇帝昏庸一门忠良最后落得满门抄斩,凡是年满12岁的男子一律腰斩,女子则是流放发配到苦寒之地沦为奴隶军妓。
流放的过程中因为自己的容貌出众几次三番遭到官兵的调戏,后来更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喝了酒的官兵把她强行带到一个树林里想要非礼她甚至不顾她的死活,那时的她仿佛看不到曙光,看不到希望,绝望中只能闭着双眼任泪水肆意地流过自己的脸颊。
“嘶啦”一声,一阵凉风袭来,让她本就破旧不堪的衣服随着外力的撕扯已然掉落,露出了胸前洁白一片的肌肤,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了身上的男人发出了“啧啧”的赞美声,眼前闪过一张贪婪好色的丑恶嘴脸。
她的双手紧紧抠在地上,内心屈辱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想以死明志,正当她闭着眼睛想要咬舌自尽之时,突然觉得身上的男人身体一软脑袋随即垂了下来,一股浓浓的的血腥气传入了她的鼻腔,黑暗中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身边站了一个魁梧的男子,手里的长棍上还沾着血迹,看到紫妗睁开了眼脸上多了几分轻松,随即一脚将官兵踢到了旁边:
“姑娘,你没事把?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
想到这紫妗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那时的自己已然傻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罗彬,要不是罗彬反应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自己披上,自己都忘了当时的窘迫。罗彬见状只得上前将她抱起,环顾一下四周之后快速离开。
“得罪了……”说完罗彬抱着她趁着夜色钻进了树林深处。
后来她才知道那晚罗彬本是为了狩猎,不经意间发现了自己,也正是他来得及时免了自己的屈辱爱并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只是令罗彬没想到的是自己救的居然是罪臣之女,更没想到自己会误杀了官兵,但一身正气的他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带着紫妗躲到了自己的家中。毕竟他家只是一个僻静的村落,平时更是人迹罕至。
后来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了,紫妗隐藏了自己的过去与罗彬建立了家庭,后来又有了胭脂,再后来他当了兵,直到今天已经三年有余。
“娘,你在看什么?”胭脂不知何时跑到了她的面前,眨着清澈的双眼一脸天真地问到。
“我在看星星……”紫妗将胭脂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看星星能见到爹爹吗?我也看,我想爹爹了,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娘……”胭脂先是委屈地流了几行泪水然后抬起头学着母亲的样子望向了夜空,小小年纪却多了几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沉稳。
“爹爹会回来的……”初秋时节晚风微凉却也凉不过紫妗此时的内心,只不过在女儿面前表现的更加坚强罢了。
第二日清晨,紫妗如往常一样起床做饭,当她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温婉恬静的脸上瞬间就多了诧异和惊喜,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门外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坚毅的脸上写满了对妻女的思念。看见心心念的妻子罗彬几步上前将紫妗紧紧地抱在怀里,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妗儿……”
紫妗将头靠在罗彬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嘴里轻轻的低声呢喃着:
“我是在做梦吗?”
“没有,是我,我回来了!” 罗彬赶紧低下头在紫妗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手中的力度不由得又紧了紧。
“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说着紫妗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泛红的眼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罗彬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好像又想起了自己此次回来的原因,只得咽下后面的话,用手轻轻抚摸着紫妗的后背。
“娘……”
一声脆声声的呼喊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温馨时刻,紫妗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从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急忙拉着罗彬的手走进了房间:
“胭脂,胭脂,看看谁回来了……”
小胭脂原本是趴在床上等着自己的娘亲,睡眼朦胧中好像看见母亲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突然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用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一脸怯意地喊到:
“娘,他是谁?”
罗彬看着炕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心顿时融化了,这个小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几年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出来,两行热泪顺着粗糙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张开双臂对着炕上的胭脂温柔地说到:
“胭脂,我是爹爹……”
“爹爹?”胭脂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有疑惑也有忐忑。
“胭脂,快喊爹呀!你不是天天喊着爹什么时候回来吗?快喊爹……”紫妗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没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指着不远处的罗彬轻声地解释着。
“他真的是我爹爹?”小胭脂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罗彬,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亮色,脆生生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期待。
“嗯!”紫妗看着自己的女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罗彬则是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将胭脂抱在了怀里,嘴里大声地说到:
“对,丫头,我就是你爹……”
“爹爹,我爹爹回来了!我有爹爹了!我不是野孩子了!”胭脂窝在罗彬的怀里大声地笑了起来,眼泪却是落了下来,小手则是慢慢地摸着罗彬下巴上的胡须,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那天秋风吹过带来了阵阵清香,那是不远处的山上飘来的果香,那是秋天里成熟的味道也是收获的季节,更是胭脂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日子。
傍晚时分,紫妗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三个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爹爹,你回来后是不是就不走了?”胭脂端着碗,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罗彬,清澈的眼神宛如夜空的星光。
“爹很想在家陪着我的小胭脂,可爹是军人要保家卫国……”罗彬用筷子夹了一些青菜放到了胭脂的碗里,一脸慈爱地说到。
“你……你还要走……”紫妗手中的筷子忽然掉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试着几次想要拿起地上的筷子都因手指的颤抖而失败。
看着自己妻子一脸仓皇无措的模样,罗彬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内疚,他一把抓住紫妗的手将她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中,沙哑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沉重:
“吃完饭我就要离开了,如今边境不稳姚将军临危受命,这次我回来是正好路过加上将军体恤士兵,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回来探亲所以……”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收拾几件冬装……”紫妗不等罗彬说完起身就要进屋,眼中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似乎在逃避什么。
“紫妗,你听我说完……”罗彬一把拉住紫妗的胳膊将她按在了凳子上,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有一件事我思量好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当初岳父受奸臣陷害让你家破人散,如今他又在朝廷上兴风作乱引得边境不安,此次前往就是要帮将军寻得他通敌的证据……”
“爹爹他……”
“人死不能复生但害他的人我不能放过,如今那个人又在朝廷上兴风作浪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边境战火不断,只要我们找到他通敌的证据就能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到时候岳父的冤屈也能昭雪……”
“你等着……”紫妗听完眼中多了一抹坚定,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走进了房间内。
一会功夫她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将它塞到了罗彬的怀里,罗彬看着怀里的荷包有些不明所以,看向紫妗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这难道是妗儿为我绣的荷包?”
“对,只不过里面是三颗丹药那是父亲留给我保命用的,当初你被抓壮丁走得急没有机会给你,如今你带上它关键时刻也许能派上用场……”说到这紫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罗彬的身上哭了起来。
“娘……爹……哇……”胭脂不明所以看着母亲落泪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了满地的萧瑟,明明是初秋胭脂却感到虽未有过的凉意。
自此父亲再没有回来,听说那场战役十分激烈死伤无数就连姚将军都尸骨无存。从此母亲每日望着门外的方向抑郁寡欢,几年后留下胭脂一人撒手人寰。
胭脂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荷包那是父亲临走时偷偷塞到她怀里的,她永远忘不了父亲那天一脸慈爱的模样:
“胭脂,收好这个不许让你母亲知道,等爹回来!”
“好……”那时的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想保留父亲留给自己的东西。
如果当时自己还给父亲是不是就可以保住父亲的性命,是不是自己还可以见他一面,母亲也不会因为伤痛而过早离世。胭脂时常拿着这个荷包陷入沉思,不时地后悔自己的行为。
母亲是在无意中发现这个荷包的,当她看到荷包的一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眼中满是伤痛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丈夫不放心自己,害怕自己有一天撑不下去而又偷偷留下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离开已然带走了自己的灵魂,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保命丹根本保不了自己死寂的灵魂,最终在思念中离开:
“彬,我来了……”
往事历历在目让胭脂的心再次疼痛起来,年幼的自己不得已只能跟随叔父一起生活。只是婶婶刻薄时不时地为难自己,根本不顾父亲对他家的恩情。玉瑶更是因为叔父和弟弟对自己的照顾而嫉妒,总是在暗地里给她找麻烦,却又在叔叔面前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死丫头,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没看到满地的落叶吗?风一刮不得满院子乱飞……”秋霜看着刚刚晾完衣服的胭脂,左手扶在腰上,右手食指指着胭脂一脸嫌弃的叫骂着。
“……”胭脂环顾了一下院子,看着不久前刚刚扫过的地面没有说话,转身拿起洗衣盆走进了屋内。
“哎!跟你说话呢!聋了吗?真是没教养的东西……”秋霜被胭脂的行为激怒了想也不想地就要冲过去,却被赶来的玉瑶拦住了。
“娘,一会爹该回来了!”说着她快速跑到院子里将胭脂刚刚晾好的衣服扯下来扔到了地上,然后对着屋内的胭脂喊道:
“胭脂姐,衣服掉在地上了!”
透过窗户胭脂早就将玉瑶的行为看在眼里,只是她不能和这个妹妹一般见识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却多了几分凉意。
正当胭脂想要重新打水在清洗一遍时,玉瑶忽然快速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到了不远处的盆里,眼角的余光则是看向了院子外嘴里还念念有词:
“胭脂姐,你休息一会吧!这个衣服我来洗!”
不多时,罗老汉就带着子恒走进了家中,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玉瑶长大了,知道替姐姐分担了!”
“爹……”玉瑶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不满地撅起了嘴,脸上则是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
“哈哈,子恒,你总是说你姐不懂事如今看来是你错怪她了!”罗老汉回过头拍了拍子恒的肩膀,眼中多了几分欣慰。
“姐,你辛苦了!胭脂姐,看我给你带回什么好东西了?”子恒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眼中多了几分疑惑但内心还是为姐姐的改变感到骄傲,他对着玉瑶眨了一下眼睛表示鼓励,然后跑到胭脂的跟前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团红色的丝线。
“这是……”胭脂看着子恒手里的红色丝线有些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茫。
“丝线啊!我看胭脂姐你每天都会对着腰上的荷包发愣,一定是哪里破损了,这是我攒了好久的鸟蛋和隔壁王大娘换的,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说着子恒就将手里的红丝线塞到了胭脂的手中,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谢谢……”胭脂并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但也没有解释自己每天对着荷包发愣的原因,只是握着丝线对着子恒微微一笑。
“不用,爹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当初要是没有伯伯也就没有我们这个家……”说着子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子恒,我的呢?”玉瑶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对胭脂比对她这个亲姐姐还要好内心感到十分地委屈,对胭脂的厌恶更加强烈。
“下次我在给姐姐换!”子恒对着玉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眼中多了几分愧疚。
“好!”玉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到,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胭脂,嫉妒的怒火仿佛要将胭脂整个吞噬。
只不过失去双亲的胭脂早不是一般孩子能比的,她的早熟,她的冷漠,她的不言不语让她在这个家里尽量减少存在感,所以对于玉瑶此时的目光她也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去做饭!”说着胭脂转身走进了厨房。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胭脂从未将它们放在心里,因为她明白如今的自己不再是父母在世时的娇娇女而是寄人篱下的孤女,叔父一家已经不容易了,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情而徒增烦恼。只是偶尔也会因为弟弟对她的偏帮而感到开心,这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如今子恒有难,叔叔为难,姐姐寻死觅活,婶娘又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似乎这个家只有她才能解救。虽说自己也不愿意嫁到王家但受人恩惠总该报答,这是父母在世之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如今也只能自己出面才能免去叔叔一家的劫难。
胭脂想通后内心不在纠结,清秀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她抬起头对着叔叔腼腆一笑然后几步走到子恒跟前将他拉起:
“子恒,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不要在冲动了,听姐说……”
“胭脂姐……”子恒低着头不敢看胭脂的眼睛,瘦弱的身躯微微佝偻着。
“胭脂……”罗老汉看着自己的侄女再次开口,布满血丝的眼中流露着不舍。
“叔,感谢这几年你对我的照顾,王家的事我应下了。”说完胭脂不再看子恒满是吃惊的表情,而是快速地走出了大门对着王管家脆声地说到:
“王管家,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叔叔一家了,都是罗家女我愿意嫁到王家……”
“怎么可能,老太太点名要的是玉瑶,不是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眼前的女孩让王管家眼前一亮,清秀的脸上淡漠如菊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仿佛能透视一切,如果不是老太太点名要玉瑶,这个女孩子其实更适合少爷。
“你们简直就是强盗,胭脂已经答应去冲喜了还不行,干嘛非要我闺女啊?”秋霜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提起,颤动着身体用手指着王管家大声的叫骂着。
“放肆!王家岂是你可以随意辱骂的……”正当王管家想要上前与其理论一番之时,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一番:
“王管家,少爷快不行了,老太太让你赶紧把人抬回去,只要是罗家女就行……”
“好好好……”王管家急忙点头应下然后对着胭脂大声说喝到: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既然你想去就赶紧上轿……”
胭脂看着前后变化的王管家推测王家一定是出事了但自己应下的事情不能改变,于是她跪在地上对着罗老汉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又对着子恒微微一笑然后转身上了花轿。
“起轿……”随着王管家一声吆喝,花轿在热闹的唢呐声快速离去。
“胭脂姐……”子恒想要冲出去却被秋霜死死地抱住,罗老汉则是看着远去的花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有秋霜和躲在厢房里的玉瑶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秋风起,落叶飘,胭脂攥着荷包坐在花轿里内心已然恢复平静,未来的路也许会很艰难但自己又有何惧,只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
王家大院里,一个瘦弱枯槁的男人此时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身大红的喜服也遮盖不住他身上的死气,一位小厮抱着一只大公鸡正低着头站在一旁。
“少爷怎么样了?”随着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门帘被缓缓掀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还在昏迷状态……”
“哎,难道这是老天要亡我王家吗?”老妇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孙子眼中闪过一抹哀痛,表情十分忧虑,难道这就是报应?
“老太太,一会拜堂是……”王妈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太太面前,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公鸡呢?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一会姑娘来了蒙上盖头……”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手帕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一脸疲惫的说到。
“是……”
秋天的日出显得格外美丽,初生的太阳洒落着金光,透过轿缝胭脂似乎感受到了初秋的味道,一阵凉风吹过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远远望去,一片火红的颜色映入胭脂的眼帘那是秋天的日出,初秋的味道。当初也是这样一个秋天,只不过那是父亲的离开,母亲忧虑的开始!忽然一阵鸡鸣声从远处传来震动了胭脂的灵魂,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刹那间,一股浓浓的的恐惧开始充斥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