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成氏,本名德任,出自微寒,生于闾巷卑微之地,十岁成为宫女,成氏“容仪修洁,祥和蔼然”、“敏女红、善烹饪……,而笔翰亦自超凡,旁通数理之学,便能领会……非特才艺之全备”,朝鲜中兴之祖、思悼世子的儿子正祖李祘被她在十五年内先后拒绝两次,最后更是逼迫她入宫参选。她在二十九岁成为嫔妃,五年内接连怀孕,生下了正祖的第一个儿子,可是生的孩子接连死去,她也在怀孕中逝世。
这,就是身为“卑贱”的宫女——宜嫔的一生。在透过这段历史的时候,无法说宜嫔不是正祖最爱的女人,可也是出现在他生命中悲惨的女人。
她拒绝了正祖两次,这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她与正祖从时间线来说是青梅竹马,可彼时年幼的世子已经在十岁时便迎娶了世子嫔金氏,她坚决请辞,边哭着拒绝,边说是因为世孙嫔没有生育,不敢僭越承宠。对于一个身处高位的人,这本是令人羞恼的,但是正祖没有感到羞恼、甚至不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惩处发落,在十五年后,他从世子成为英明的君主,却仍然想要她成为他的嫔妃,命她参加嫔妃择选。更不可思议的是,成氏选择拒绝,最后却是因为她的属下被正祖责备才被迫应选,于是,她从宫女成为了嫔妃正五品尚仪,承恩的当年便生下文孝世子李㬀,翌年晋为正一品嫔,赐号“宜嫔”。
也许五年怀孕三次这不算的什么,可是纵观正祖李祘一生,他就像是只对宜嫔有着男女之间的欲望,他作为君主无疑是合格的,与祖父英宗共同促成中兴之治,自小就气象不凡、相貌伶俐,资质非凡,做君主时任内多有建树,对外关系上与清朝交好并吸收先进文化,作为一名学者型君主,留下《弘斋全书》184卷,作品数量居朝鲜历代君主之冠,在朝内党争更迭中他始终驾驭朋党,稳固掌握权力。他是一名早慧的掌权者,苦苦地挣扎熬过幼年时父亲与祖父的对立,又凭借非凡的智慧成为明君。他像是现实生活中的小说男主角,在男女欲望中甚至表现得很寡淡,不喜欢亲近自己的正妃,也不喜欢其他的嫔妃,而唯独宜嫔,是个例外。
她在后宫女人祖母级的年纪成为李祘的嫔妃,绿头牌被翻得掉漆,她生下了正祖第一个儿子和女儿,除了她之外,没有谁能先生下祘的子女,她是那个时期李祘最宠爱的女子。她在儿子文孝世子死后,也怀着孕去,连同着夭折的女儿一起长埋于地底,还又李祘的极度悲痛。拒绝了他两次的女人以一种什么都留不下来的方式离开了他的生命。
她死后,李祘怀着痛苦无比的心情亲手写下了《御制宜嫔墓志铭》,披露了他被宜嫔拒绝了两次,宜嫔被迫成为了嫔妃,他在铭文中写嫔是那样的温柔恭良,那样的品行高洁、严于律己,没有人不爱她的。正祖的文字把她刻画得就像是美的化身一般。宜嫔生了世子,却没有骄傲,依惯例让王妃金氏收为嫡子,虽然孩子仍然由自己抚养,但是从来没有越过尊卑等级,言语尊敬。身为一品嫔却从来不用银匙,吃饭都用木柳,亲戚都不能从她那里牟取利益,她死后,亲戚都是借着衣服鞋子来参加她的葬礼。正祖也说他对后宫要求“严而近苛”,宫人们很少使他满意的,而成氏在宫中二十年,恪守法度,始终如一,难能可贵。
宜嫔就像昙花,昙花一现、初开便败。宜嫔不是仅仅靠男人便初见于史端,她还在宫女时便与思悼世子的两个女儿清衍郡主和清璿郡主等宫廷女性一起抄写了谚文虚幻小说《郭张两门录》。宜嫔并非简单宫女,而是女官,根据正祖“责罚其私属”可知,成氏德任是有品阶的女官,还有着自己的属下。在不成为嫔妃前,德任有着自己的生活,也在自己所舒适的圈子里生活得很好、游刃有余,就像是现在的事业女性,她也许很爱这样的生活,可以给她带来成就感。可是这份与众不同,让这抹鲜妍的色彩锁于宫禁之中,成为帝王的禁脔。她最终花败凋零,香魂玉散。她的孩子都死去,她也死去,成为君王嫔妃后的德任在短暂的时光中不明不白地死去,她兢兢业业地在宫中活着,与儿子保持距离,怀着孕不能对儿子的夭折有任何悲痛流露,最终,郁积心中,带着没有出生的孩子死去。也许,她本可以在自己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活着,可是却这样死去了,何其之悲!君王满足了私欲,可是德任却担负了悲哀的命运。
她死后,李祘难过的不能处理政事。随后又接受建议,纳了嫔妃朴氏,即绥嫔,生一子一女,即纯祖李玜和淑善翁主,正祖再无其他的子女。德任的一生注定是悲剧,宫女出身,卑微低贱,成为世子的母亲,又得到了李祘的盛宠,然而最终却如镜像幻影,又犹如泡沫般消散于指尖,她死去的那天罕见地致辞凄婉、泪随言零,乞求和死去的儿子葬在近处。她弥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一次情绪表露便这样生发出来、不可抑制,她的悲伤是这样的浓烈。
也许在她生命的最后已经没有什么好计较当初的强纳为妃,只有对儿子的思念和母爱,德任本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官,让一个喜欢大海的鱼儿在淡水中精细地喂养,教她谨小慎微的过一辈子,鱼就死去了。也许,她本该属于天际,却成为低贱出身的嫔妃,宫中的波云诡谲埋葬了她的鲜妍,她便也断送了似水年华、自由天地。什么也没留下,徒增一段哀伤。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秒在想什么呢?也许是,下辈子,如果遇到的话,请与臣妾擦肩而过吧!下辈子,也许她不再想成为他的宜嫔成氏,而是女官成德任,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她都是拥有着自己的自信、如珍珠般闪烁着明亮但不刺目的柔和光泽的成氏德任。
也许会有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吧,德任会有来生,她平安喜乐,不再子女皆亡,一生顺遂,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是史书上的一段文字,就那样的泛黄泛旧,不再清晰。再见了,她的夫君正祖李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