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玉石了。
小时候曾经惊鸿一瞥的玉石,现在不知道流落在哪个角落,被那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小时候犯下的过错,至今仍记忆犹新,在梦里也埋下了愧疚的种子,现在已是枝繁叶茂、迎风起舞。
记忆就像一个空壳,向我张开黑黢黢的嘴巴,我为了逃避它而拼命地奔跑,恍惚之中又跑进了那灿烂的阳光下,微风的午后,小伙伴们的笑声,然后眼睛被蒙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奶奶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一块方块玉石,满脸的皱纹堆起来,原本就已经很柔软的眼睛的轮廓弯成坍塌的月牙形,一脸欢喜,“来,阿文,给你看一样东西。”
来,阿文,给你看一样东西。
来,阿文,给你看一样东西。
也许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我放下手里的绳子,屁颠屁颠地跑向奶奶。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奶奶在屋里收拾东西,阳光从窗户外面倾泻下来,满室都是光亮,微茫的尘埃在光线下轻轻地闪烁着,打几个圈,而后飘落下来,纷纷扬扬,美丽至极。那些飞舞的尘埃在小孩子心中是神秘的、有趣的,调皮的小孩子想捉住它,伸出手在空气里乱挥,可尘埃旋转得更快了,就像调皮的孩子自己。我一直都觉得那些尘埃很美,当时只道是寻常,长大后才顿悟,尘埃就是星辰啊!
奶奶拿出一块菱形的玉石,上面雕琢了一些纹路,具体的样子已经忘记了。但是当时看见那块玉石心里是很失望的,因为实在是太普通了,那种样子的玉石随处可见。奶奶似乎是能猜到我想什么,于是拉着我的手臂,让我站在光线下。奶奶拿着玉石,在光线较暗的地方,让我把眼睛贴上去,我不解且好奇。而当我把眼睛贴上去之后,不由得傻了,心里既感觉到神奇也有一种震撼。作为小孩子的我,心旗摇曳难以言表。
在光线下,看向玉石里,俨然是一座电视机里仙人的小亭子,里面有松树屹立在亭子周围,亭子里坐着几个长胡须的仙人,周围是一片空白,就像云雾一样,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却变得更模糊了。我张开的嘴巴合不拢,很惊讶。奶奶说里面住着神仙,不可冒犯他们。我懵懂地点点头,暗暗在兴奋着,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新鲜了!小伙伴们一定不知道!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让小伙伴们看看!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其实是虚荣心在作祟,小孩子拿到一个别人没有的东西会想炫耀,其实这就是虚荣心最初的萌芽啊!
抱着想要让大家看见这块玉石里面的神奇景象的想法,我把自己当时一起玩的小伙伴叫来我家,说有一样很神奇的东西给大家看。大家当时不相信,因为小时候的我很喜欢说谎,夸大事实,为了能吸引小伙伴们。
不过最终还是来了。
三个小伙伴其实是姐姐、弟弟和妹妹,姐姐比我大一年。我问了奶奶要玉石,奶奶不太放心地说:“我怕你磕碎,这么贵重的东西……”虽然有所犹豫,但是还是给了我,叫我千万要小心,千叮万嘱,最后说不能拿去玩。我小心翼翼地把玉石拿出来,给小伙伴们看。看过玉石的小伙伴们都很惊讶,觉得很神奇。我开心极了。他们说了好多赞美的话语,到最后他们提出建议说:“不如拿这块玉石去我们家玩吧!”
我马上反驳说:“不行!这是我奶奶很重要的东西,万一弄丢了我奶奶会生气的。而且我奶奶也不准我拿去玩的。”
“悄悄地拿走,不告诉你奶奶就好了嘛。”
“不行,真的不行。”
“你要是不拿来和我们玩,我们就不和你好了。”说话的是洁梅,那个姐姐。
“可是……”
“那我们走了,不来你家和你玩了,你也不准来我们家。”
“……好吧。”
玉石被我们悄悄地拿走了,为了去赴一场名曰“友谊万岁”的盛宴。
我其实,只是不想失去朋友而已。小时候的我,因为是大姐头,所以在家里是一个人。邻居家的孩子比我大好几岁,他们都上学了,也不愿意和我玩。也曾经有一群小孩子很喜欢我,来我家爬树,听我唱歌,看我家的电视,和我玩游戏。因为小时候我家门口种了很多荔枝树,很适合小孩子爬,而我小时候喜欢唱自编自撰的歌,据说很好听。我家也有当时在农村很罕见的大彩电,那是我妈的嫁妆啦。所以但凡听说过我的小孩子,都是蛮想和我做朋友的。然而,我爷爷很凶,经常骂那些来我们家玩的小孩子。每当这时,奶奶便说爷爷:“人家小朋友来找我们阿文玩都不准,又不见你肯和阿文玩。”然后口水战就开始了,每每爷爷说不过奶奶就会拿棍子打起来。于是到后来,那些小孩子们的家人就不准他们来我家玩了,是禁止哦。而且小孩子们自己也很怕我爷爷。
于是渐渐地,我就成了一个人。
直到后来遇到那三姐弟。他们也怕我爷爷,但是还是会经常来我家找我玩,因为我家对农村小孩子太具有诱惑力了。
所以,我并不想再次成为一个人。
在友谊面前我是那么容易妥协。
到了他们家,我还把玉石给他们奶奶看了,她奶奶也是很惊奇,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象。那天下午在他们家玩,他们似乎对我特别的好,我真的很开心,非常地开心。我觉得我肯定是醉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开心。玉石放在我的口袋里,一次又一次掏出来给他们看。
最后,他们建议捉迷藏,还说要把玉石放在桌子上,不然捉迷藏的时候可能会磕碎。意料之中,我找躲藏的人。要是不这样他们不会让我玩的。眼睛被蒙上,四下里一片漆黑,一种空虚的感觉突然袭来。我还是找不到人。
第二场,他们居然让我做被找的人了,有史以来第一次,这让我觉得很开心。可能开心到忘我了。玩得特别开心。玩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累了,结束了。
我突然想起那块玉石,我回去原来放玉石的地方,可是,不见了!
那一瞬间的激动绝不亚于最初看见玉石的激动,我的心脏猛烈地跳着,我感觉到不好了。一定是他们拿的!
我看着他们,叫他们把玉石还给我,我把你弄丢那块玉石,那是我奶奶很重要的东西。他们满口否认了,说我诬赖他们。
“你找啊,随便找,找得出来就是我们拿的,找不出来就是丢了,和我们没有关系。”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故意骗人的话,我小时候却太傻,不知道怎么反驳。我放声哭了出来,“你们要是不把玉石还给我我就告诉你们奶奶!”小孩子的我真的是太傻了。还记得当时确实告诉了他们奶奶,可是他们奶奶也帮他们说了好话。
不是他们拿的。
不是他们拿的。
是我自己弄丢的。
这怎么可能呢!当时的自己好傻,却不会反驳。明明是在一个小房子里做的捉迷藏,能丢到哪里去?
可是最终也还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我记得,我是哭着回家的。夕阳无限好,只是有一个孩子在里面哭着,不住地用脏手抹脸,一把泪水一把鼻涕,路都不看。
当我把这一切告诉奶奶,奶奶并没有打我和骂我,只是感叹一句说:“人家若严(他们奶奶)应该都已经收好了,怎么可能还还给你呢?”
那是唯一一次,我做错了事,奶奶如此的宽容。
第二天我还是和他们一起去玩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段往事,才领悟到奶奶对我的深沉的爱——奶奶是怕我失去唯一的朋友啊!怕因为计较这件事之后,他们不再和我一起玩了,怕我又回到从前那种日子――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在门前落寞地数蚂蚁。
后记:哈哈,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傻孩子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记忆力很好,很多记忆都还很清晰。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