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璃月像往常一样去信箱拿信。

作为一个并不出名的作家，他这样地行为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

“或许哪一天就有来信了呢？”刘璃月的脑海里时常这样想着。

所以他仍旧每天去都会去看信箱，哪怕他从未收到过一封信。

他熟练地打开了信箱，又熟练的顺手将它关上。但在上锁的前一刻，他从那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抹淡黄。

二

刘璃月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的把玩着那淡黄色的信封。

信封不大，但却异常的整洁，没有署名。

事实上，在刘璃月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商家的宣传手段。但他最终，还是将信带了回来。

狭小的房间里，闪烁着昏暗的灯光。

沙发的一角堆放着数周未洗的衣物，厨房里成堆的垃圾，让衣物的酸臭显得不再那么刺鼻。

刘璃月将信封放在了一旁，转而打开了手机。

空当的信箱，空的通话记录。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是，谁在乎呢？

事实上，刘璃月也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接到过电话。

于是他扔开了手机，打开了那封信。

四个小时后，刘璃月坐在了去墨山的车上。

三

墨山四面环水，水外又有山。一绿一白两道圆环，将墨山围在了中央。

远远望去，就像汪洋中的一座小岛。

黑色的岛。

刘璃月抚摸着树上那漆黑的枝叶，心里有了一些凉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使得树与墨浑然一色，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会使出租车司机那样匆忙的离去？

但刘璃月没有回头，仿佛那森林的深处，有某种很熟悉的东西，在呼唤着他前往。

白色的雾气在他的脚边浮动，进而漫至了他的腰间。

隐约传来的风铃声为他指明着方向，清脆迷朦的声响使他的思绪陷入了茫然的深海。

露水浸透了他的衣物，枝叶刺痛着他的皮肤。

他跟着那风铃走至了山的深处，孤寂与冰冷，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也终于走到了这路的尽头，看到了那荒草丛生的坟冢。

也看到了那独立林间的身影。

枯琴绣铃，素衫白履，青丝如瀑。

四

“为什么选了我？”刘璃月坐在坟边，一只手搭着墓碑。

白色的身影，飘在他的一侧。

是的，飘着。

刘璃月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当他跑了几十分钟然后发现又回到了原处的时候，他就放弃了。

他跑不掉了，毕竟，鬼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

“我们都一样孤独，不是吗？”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刘璃月的耳畔响起。清脆，空灵，夹杂着同样隐约的风铃声。

刘璃月抬起头望向那凭空悬挂着的风铃，他不确定风铃是不是真的响过，甚至不知道那风铃是不是真的存在。

半晌寂静。

“是的。”刘璃月转向那身影，嘴角带上了一分苦涩。“但是孤独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那身影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抚摸着那遍布锈纹的风铃。

“只有你能听见它的声音。”那身影看着刘璃月，漆黑深邃的瞳孔，带着浓郁的哀伤。“也只有你会来。”

五

微风吹动着黑色的枝叶，雾气如海浪般翻滚涌动。

没有虫声，没有鸟鸣，唯有那恍如梦幻的微弱铃声。

“你在这多久了。”刘璃月仍坐在地上，左手抚摸着那身影的衫角。

这乍看是白色的长衫，仔细看去，实际却是黑色。

“四千三百，八十三年。”

刘璃月笑了笑。

“别骗我了，那时候没有这种衣服。”他顿住，转望向风铃。“也不会有这种风铃。”

“人和鬼的时间是不同的。”

女声中饱含的落寞让周遭的枝叶更染上了一层黑色。

刘璃月又笑了笑。

“我好像知道这里的树为什么会是黑色了。”

“原来它们都是白的。”那身影飘到了一颗树旁，伸手摘下了一片叶子。“有人为我造了一座白色的房子，白色的门，白色的桌椅，白色的一切。”

黑色的叶子在她手里变为了白色，又在被她扔出后重新化为了漆黑。

刘璃月看着那叶子，仿佛看到了白色的房子，看到了一扇只能从里面打开的门。

“我好像听过你的故事....在一个叫峥嵘的人所写出的故事里...”

“我是虚构的...但我同样也是真实的。”她围着坟墓飘荡了数圈，最后在刘璃月的身旁落下。“在故事里他永远抓不住我，而在现实里，直到他死去也没能等到那人的回头。我从他的孤寂中诞生...然后继续承受着他的痛苦。”

刘璃月拨开挡住她面孔的发丝，呆望着眼前的身影。

白如雪，静如岩，飘逸如风，美若幽灵。

不....她本来就是幽灵。

“我该怎么称呼你？”刘璃月的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悲伤。“要叫你何...”

她打断了他的话，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坚定。

“叫我壬珂。”

六

壬珂静静的伏在草地上，草间的露珠滴在她的发梢，流下鬓角，然后沿着下颌落下。

她的嘴角带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感受着这清晨和煦的微风与动人的生机。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安心做过一个好梦，她也终于可以不用担心那致命的阳光。

因为她知道，身边的那个人..一定会为她挡住所有的危险。

刘璃月的手轻抚着壬珂的头发，思绪回到了方才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

“为什么你不出去看看？”

“我出不去。”壬珂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萧索，她继续低声道：“人们都以为鬼魂可以无所不能，却不知道鬼在晚上也得饱受阴风的寒冷折磨。不现出实体，就只能沉沦于黑暗。但若现出实体，又要承受日光的灼烧与夜间的阴风。”

“那我留下来陪你。”

刘璃月的手搭上壬珂的肩膀，转过她的身子，坚定的望着她的双眼。

壬珂的脸上带着微笑，轻轻摇头。

“你知道...人和鬼是不能在一起太久的。”

......

在回忆里，刘璃月的思维变得模糊，他将头轻轻的靠在壬珂的肩上，随之进入了梦乡。

七

当刘璃月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出租车上。

他没有去追问他是如何来到这车上，也没有去想探求之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梦境。

他只是将头靠在车窗上。

草的绿，花的红，远方天空的蓝，隔着车窗，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