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高考。
上世纪30年代,夏丏尊和叶圣陶二位先生有感于中学语文教学中的问题,合作撰写了《文心》一书,专门谈读和写。虽然设定的读者是中学生和中学教师,但在七十多年后的今天,由我这个离开中学校园20年的人读来,仍然觉得兴味十足。
这部《文心》不同于一般教科书的最大特点,是“寓教于故事”。三十二个章节,每个章节是一个话题,包含了修辞、语法、词汇、诗词、小说、日记、书信、工具书、文学史等与作文相关的知识。每个章节也是一个故事,有人物关系、情节场景、对话交流,也有课堂和家庭的生活、社会和时代的背景,把抽象的知识巧妙融入学生熟悉的场景中。因而,当年为此书作序的朱自清、陈望道两位先生,一位称道此书“将读法与作法打成一片,而又能近取譬,切实易行”,一个感慨“写得又生动,又周到,又都深入浅出”。
两位作者都做过多年的教师,在书中提出的问题、倡导的方法、解决的方案,都具有普适意义和针对性,即使在当下看来,依然不失现实意义。其中所讲,不仅是读写的方法,更包含了思维模式的提升。今天的读者,不论年龄、职业,拿起这本书看看,再加以体会运用,也能有诸多获益。
01 文之初心
文章从何而来?是源于生活,抑或本就是生活。
关于这个问题,书中在开学第一课就讲了。
天气非常好。阳光从窗外的柳条间射进来,在沿窗的桌子上、地板上、同学的肩背上印着繁碎的光影。王先生新修面颊,穿着一件洗濯得很干净的旧绸长衫,斜受着外光站在讲台上;谁望着他就更亲切地感到新秋的爽气。
作文是无所谓的玩意儿吗?
作文是无中生有的文字把戏吗?
诸君作文,须永远记着。作文是生活,而不是生活的点缀。
文之初心,在于人之初心。
情之所至,有感而发。
周末带两岁的女儿去北戴河。六月份是下不了海的,她把一只小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等到浪涌上来抹过脚背,就“哇”地跳起来,然后咯咯笑上好几分钟。孩子第一次见着大海,她的欢叫、大笑,都来自真实情感的涌发,如此自然、如此可爱。
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因着少不更事,对事事都怀着好奇,所见所闻所经历也总能在内心形成巨大回响。日记里的三言两语,记录着“巷口开了家卖蛋烘糕的铺子”、“爸爸开始了第三次戒烟”,都是当年的我觉得新鲜的话题。
工作的前几年也过得清闲,看书练琴,喝茶聊天,长年保持运动习惯。无从打发的时间,无处发泄的精力,都用来感悟人生。夏日傍晚,圾了拖鞋下楼吃路边摊,甩着麻辣烫上的地沟油,还不忘发个微博“纵有神仙逍遥香,只爱人间烟火气”。
近两年,事业上升期的忙碌,兼顾着家庭和孩子,日子也就逐渐潦草了。时间管理的书看了一堆,各种方法论的更新也没停过,每天还是追着尾巴绕圈圈,也不再有任何写作的念想了。M先生抱怨说,以前那个生动有趣的文艺女青年哪去了,现在叫我每天对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大妈脸。
我回答:“生活如此平淡,我怎会有趣。”
他说:“是吗?你如此无趣,生活又怎会精彩。”
别找借口说生活如此艰难,哪里还顾得上诗和远方。你若心有余裕,美就并不奢侈。
谢倩霓在《“有余裕”的生活》中写道:“我们缺乏的并不是美之爱好,而是缺乏那种随时随地、不分任何等级阶层的‘余裕’的心情。在我们,总是觉得美是有条件的,是高门槛的。太忙了不行,太穷了也不行。我们将美搁得太高,太远,我们一方面过着粗糙的日常的生活,一方面远远地眺望着美那高不可攀的倩影……”
如同作文一事,有人觉得折磨,有人当做训练,也有人认为是一种乐趣。不同的感受,来自不同的态度。人所遭遇的艰难有一种吞噬力量,越挣扎越深陷。与其纠缠,不如平和处之。走过这一段,或许会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就像小时候初学游泳,觉得池水深不可测,下了水就拼命挣扎,结果只能是喝个肚饱。逐渐得了要领,放松自己投入其中,仰面浮在水面上,才发现眼前有蓝天白云,耳畔有微风轻诉,也就慢慢体会到了鱼儿般的自在。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在上下班地铁里看完这本书。温润圆通、循循善诱的国文教师朱先生,活泼而又好学的学生乐华、大文,都让人喜爱,恨不得自己也能到书里听一堂课。这样的感受只想要赶紧写下来,与人分享。文未尽意,唯恐表达得不够通畅。更多的感受,留待在随后的读书笔记中提出吧。
暑期,在外地工作的父亲给乐华写信:
你大概在以书册消磨着长日如年的光阴吧。你爱好读书,努力学文,当然不能算坏。
我劝你无只把文字当文字读,勿只从文字上去学文字。
读书贵有新意,作文贵有新味,最重要的是触发的功夫。
我还希望你于有字的书以外,更留心去读读没有字的书,在你眼前森罗万象的事物上获得新的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