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这个社会,离开了集体,我能享受到什么,几次我也不自觉的疯狂想要逃离这,我想,我应当是逃脱了。
1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很蓝,蓝的刺目,我试着去遮住自己的眼睛,但光似乎从耳朵里听的真切。
“那女孩,穿的是什么啊”
“怎么这么小就……啧”
“没有人管的吗”
……
我死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在医院的窗沿下面蜷缩起来,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实话,其实也并没有人这么说,但我耳边的梦魇夸大,间隙的细语被恶性相传,我无休止的听到,听到我所难以承受的最大程度的诋毁与斥责。
这或许只是——
“天气很好
“今天中午去外面吃么……嗯?”
“没有卖饮品的吗”
……
我病了,手里的病历冷冰冰的,这滋味 ,一点也不好受……
2
我有病,我是先天性泪液缺乏症。
我整个婴幼儿时期不哭,母亲到处说她的孩子多么乖巧,但我那个时候只是哭不出来。
似乎习惯了这些,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哭, 追慕一种无果的运动,我也知道那是有点傻的
母亲那个时候也并没有察觉 ,只是感谢老天给了她一个省心的姑娘。
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孩子的世界没有朋友是奇怪的,这个世界不允许格格不入的存在,法则是,你作为7岁半的孩子,你必须有朋友。
但我没有,于是我成了童年唯一一个怪小孩。
那时候的童年,我唯一仰仗一片天空,只是仰起头看着,那仿佛就要破碎出一大群的鸟,翕飞着向前而去,我常常因为自己的想象力开心好久。
后来,天空变得昏暗污浊——他们会在我微微扬起来的脸上撒泥土,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笑作一团,并乐此不疲。
这是他们的游戏。
我的游戏无穷的被破坏,一视深渊,就带着一脉的沼泽,将我深陷其中了。
我告诉母亲,母亲说:“你为什么要去惹他们呢……”
我嗫嚅着撕咬嘴唇上的薄皮,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一直选择沉默,我似乎习惯了沉默。于是,他们找到了更好玩的游戏。
他们很乐意把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推到我身上,并因为顺利的解脱而开心,因为我会默认所有的选项,会默认所有的错误,尽管我想着不去理会,甚至会因为善恶有果的关系式暗暗欣慰。
我果然陷入沼泽泥潭了……
3
踽踽独行,我没有丝毫的经验可谈,我更不能做到逼迫接受下和缓不慌,我所能给我自己最大的宽恕就是“习惯就好”或者对于别人来说,他们能对于我最大的容忍就是“ 当她是空气”
很不幸,我并没有得到容忍和宽恕。
约摸大了一些,母亲执意想要剪掉我的头发,至于缘由也是不很清晰,可能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来买单,尽管我哭得剧烈,但我的头发还是被剪去了,周围围观了很多孩子,散落的弧形不时聚拢,只是想看我无穷被支配的样子,我默然。
第二天,她们叽叽喳喳自成一体把我关在学校外面,“丑八怪不准进”的话语此起彼伏,我蜷缩在门口的角落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或许很难过吧。
年级月考的时候,我被安置在最后一排的座位,试卷传到了我前面的同学,我所得到的只是一句淡淡的“没有了”
“没有了吗?可,我还没有试卷啊”
“哦”
冷漠至极……
“老师,不好意思,我没有试卷……”我挥挥手,好像溺在水里的人寻求帮助一样,拼命想让她注意到我。
我似乎上了岸。
“对不起,同学,试卷已经没有了”她头也没抬。
可能只是一瞬间的蜃景,我自以为的全部勇气也只不过是这些,我甚至失去了继续过问的胆量,我溺下去了
……
我趴在桌子上,眼睛酸涩的难受,前排的女孩还有能看到的所有背影都在奋笔疾书,她们好像很早很早就开始向前,然后我,被取消了这场竞技赛的资格。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他们的影子,一种过劲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手里的笔失劲碰掉,弯腰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那张被踩在某个同学脚底下的试卷……
那可能是我最糟糕的一次体验,而所因所由只是因为我奇怪地和她们生活在一片屋檐下。
4
我被钉在原地,强迫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花事,没有任何颜色充斥,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无能为力……
当我似乎沉下沼泽的时候,岸边枯黄的野草稀疏的分布,一双手厄然出现,作势要拉上我来。
C就这么突兀出现在我灰暗的日子里,甚至在某个程度上来说,他给我也带来了一个熟稔春季丰收的短梦。
九月旬的高中,我才遇到他。
似乎是理所应当,在所有人之间,同病相怜的人总是最快获得相互的好感。
他被冷落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母亲遭人鄙夷的工作和同母异父哥哥狱史清惨的遭遇。
青春期的悸动在这个男孩子身上得到撒野,那一刻,对于事实难解的诋毁叫我一下子莫名对这个人放下警惕心来。
像所有过于好的朋友那样,他和我会相约一起打游戏 会在每个树荫下许愿,我们的衷言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让对方过得更好,长躺椅上,我坐在阴凉的一角,他在暴晒的那边憨憨的笑,那双眸子多么亮,睫毛好像能吹刮出带着鸢尾花香气的一股风
我第一次直面那个伤痛的话题“你知道的,我很糟糕……”
那边的他沉默了好久,不过他仍然还是紧紧挨到我,那双、大手也没有抽出,所有临时的安全感叫我开始期待他下面的话。
“我……我知道,可……”
我心中的堡垒击溃,偌大的防守线似乎又重新建立在他之前,我坐的离他远了些。
“可就算你这样,我仍然在你那一边,而且事情也不是这样。”
他坐的离我近了些,紧紧攥着我的手,浅浅的笑着,那一刻,他的眼睛已经允诺给我整个乐园,我真正肆无忌惮哭了出来。
我脱身了,我拽着这根弱小的稻草站起来了。
我甚至暗暗期待起来下面的生活,就好像感受到了一些勇气,一些我能接受我自己的勇气。
5
但春季总还是春季,该收获的季节永远是秋天,即使暮春还要过了头。
车到终点站了,每个人都得下来,各自远去,奔赴自己的未来。
他走了,不,他消失了,他完全脱离了我的生活。我拽住了的那根枯草,还是断了,我陷得更深……
我任由自己坠落,坠落在自己干涸的瞳孔里 无尽的感受黑暗。
母亲无疑被我的状态吓到了,那次,她好像开始理解我了,她总说我有病,虽然我觉得也是。
而接纳的那一缕阳光的触感永远烙印在我心里,感觉似曾相识,又明白地清楚是自己不得不抛弃的。
6
最终,我明白,他也只是个配角,可能只是故事里一个爱情萌芽的样子,毕竟也是写到后面才能添上的。
世界还是可恶的老样子,只是我好像变了。
好像,所有的戾气也不再指向我。
我积极复诊了还是,记得最后医生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
“希望你一生可爱,一生被爱。”
医生坐在朝阳的那边,身上淡淡的光圈,细碎的漫多的颜色,记忆中恍惚看到他正笑得灿烂……
谢谢你,守护了我最脆弱的一段日子……
我想我赢了 ……我在沼泽里渐渐平卧下来,躺下来,适应下来,便爬出来 ,记忆里恍惚哭了,哭了很久,失重地感受无尽的委屈……
“希望你一生可爱,一生被爱”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