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苏轼此人一生漂浮于风口浪尖之上,腥风血雨之中,但自有阆苑仙葩之骨,飘渺孤鸿之魄。生于红尘却不侪于俗也。顶顶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黄州、惠州、儋州、都城,处处为家,话说儋州,地僻人稀,人人皆是无法想象北宋之时的海南是何等模样。苏轼偏偏就是去了,他踏着风波海水,拂袖而去,安心地在儋州授人课业,儋州百年来从未有人进士及第,却在苏轼回京赴任时有人举了乡贡,苏轼提笔挥毫“沧海何曾断地脉,朱涯从此破天荒”。大海上的风浪,怎会是他的阻碍,朱崖之上,自有人生大好风景。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苏轼此时正处于,“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的人生阶段,他却说是“夜阑风静縠纹平”,风平浪静,江波坦平,这该是何种的自我力量啊!他在重重的艰难关卡之下没有选择求助,而是选择了自我救赎,忘却功名利禄,放弃奔竞钻营,最终驾上一叶扁舟,以江海寄托余生。在风波漩涡之中坦然放弃,无惧结果,从不后悔,我是羡艳的,我是敬佩的。
苏轼断然不会想过,他可以在平山堂上,卧看江南烟雨,眺望远处的山间雾里若隐若现的孤鸿,可以体会到欧阳修所说的“山色有无中”的迷幻之美。他断然不会想过,在突然的风起浪起之时,他的内心可以做到“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在尝过人间百味之后,也可以了然而答“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他说,风,是自然之理,是天籁之声,而只有俗世之人才会为此愁苦。风浪是自然的恩赐,它给我一个舞台,让我在其上舞蹈,使我心中的浩然之气,架上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醒而又醉,醉而复醒,饮三日不散,我踏风波而长歌,我在世界上,而我又或许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