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县一中 刘绪洲
三毛大名,仰慕已久,但一直未读过她的作品。近日巡查早自习,发现一同学偷读一书,没收后,翻了翻竟不忍释手。掩卷遐思,一个可敬可爱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久久拂之不去。
三毛可敬的地方很多,如她的善良无私、勇敢仗义、心胸宽阔、富有正义感等,但最令我敬佩的则是她谦卑的做人态度。1973年三毛从《国家地理》杂志中发现了她的“前世乡愁”,便远涉重洋来到遥远的撒哈拉沙漠。在长达六年的异域生活中,她对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不论国籍、种族、社会等级、工作性质、有无自由,都给予一视同仁的尊重和热爱。她亲切地称娼妓为“宝贝”(《搭车客》),将黑人奴隶视作兄弟(《哑奴》)。
她的这种做人态度既来源于她对现有社会秩序的质疑:
她在驾校考试期间,曾得到隔壁监狱犯人们热情的鼓励,后来便认真地想“关在牢里面的人,不一定比放在外面的人坏。这个世界真正的坏人你是捉不住他们,也关不住他们的”(《天梯》);
也来源于他对人类普遍的敬畏和感恩:
我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不值得记载下来,但是,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一只只与我握过的手,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对话,我如何能够像风吹拂过衣裙似的,把这些人淡淡的吹散,漠然的忘记?(《搭车客》)
三毛的这种谦卑不光体现在对每一个陌生人上,也体现在对自己的亲人上。比如在决定一些重大的家庭事宜时,她从没有高高在上的很强势的姿态,而是始终以央求的和建议的方式与丈夫商讨,这和现代社会中颇为流行的女汉子形象相去甚远:
“荷西,什么时候让我开车子?”满怀希望的问他。
“你不是试过了?”他奇怪的反问。
“那不算,你坐在我旁边,总是让我开得不好,弄得我慌慌张张,越骂开得越糟,你不懂心理学。”
“我再开一星期,以后上班还是坐交通车去,下午你开车来接,怎么样?”
“好!”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恨不得把车子抱个满怀。(《搭车客》)
三毛的可爱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童心不泯。
世俗生活很容易将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热情熄灭。生活中,能始终保持一颗童心的人非常罕见,三毛是其中之一:
因为睡足了觉,我感到心情很好,计划晚上再去镇上看一场查利•卓别林的默片——《小城之光》。
下午两点多,沙哈拉威小孩们在窗外叫我的名字,他们要几个大口袋去装切好的肉。我拿了一包彩色的新塑胶袋分给他们。
分完了袋子,我站着望了一下沙漠。
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两个我认识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一辆脚踏车丢在路边。我看,他们打得起劲,就跑上去骑他们的车子在附近转圈子玩,等到他们打得很认真了,才停了车去劝架,不让他们再打下去。(《死果》)
二是真性情与文人特质。
因为作家要肩负起对社会深入思考的责任,人们心目中的作家形象往往都有些“横眉冷对”的特点。这种认识基本上是符合实际的,但并不代表所有作家都以冷冰冰的面目示人:比如三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不能将她排除在普通人的行列,不能否认她是一个真正的性情中人。她的情感世界、行为世界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会和我们一样为了某件事而莫名伤感,彻夜难眠,也会和我们一样为了某件事而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对父母的思念和我们一样的绵长,她对丈夫的爱和我们一样的辛苦;她与荷西的二人世界同样充满了撒娇、吃醋、恶作剧……
三毛的文人特质首先体现在她的想象力上:她给荷西烹制美食欺骗荷西将台湾的粉丝说成“春天里下的第一场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根地冻住了,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卖了换米酒喝。”(《沙漠中的饭店》);她在海边捕鱼时想象自己疯狂地爱上了一位年轻英俊的跛足军官(《素人渔夫》)……她的这种想象力为她最终成为一位杰出的作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其次表现在她喜欢咬文嚼字上。
她将一个喜欢上了荷西的本地女孩戏称为“海市蜃楼”(《芳邻》);将考试焦虑症形象地描述为“我的确有这个毛病,一慌就会交白卷,事后心里又明白了,只是当时脑筋会卡住转不过来。这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天梯》)
这一爱好发挥到一定程度类似于玩文字游戏,可能会让某些读者厌倦,但对于长期从事语言工作,对语言有特殊感情的人(如语文老师)来说,却感到特别亲切:
她在转述一份父母的来信时曾这样说:“既然水的价格跟‘可乐’是一样的,想来你一定不甘心喝清水,每日在喝‘可乐’,但是水对人体是必需的,你长年累月的喝可乐,就可能‘不可乐’了,要切切记住,要喝水,再贵也要喝——。”(《搭车客》)
再次体现在她的生活品味上。
三毛热爱文艺,对文艺有着极高的天分和修养。她熟悉中外文学、戏剧、电影和音乐方面的许多名作,能随时随地想起这些名作中的场景和情节:她在捕鱼时曾想到了《天地一沙鸥》的境界和《雷恩的女儿》的情节;她深爱中国文学,能随口吟诵“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将《水浒传》看过一千遍。这样的修养注定了她不俗的生活品味和追求。她在布置自己的住所时,会不惜重金买来石雕装点自己的客厅;把棺材店里的包装木箱和垃圾场里的废轮胎拉来制作沙发;通过各种渠道购买自己所需的杂志书籍;闲暇时任《新世界交响曲》等世界名曲在自己居所的各个角落流淌。
她是真正懂生活、会生活的人!
林语堂先生曾将《浮生六记》中的陈芸和《秋灯琐忆》里的秋芙评为中国文学史上两个最可爱的女人。只可惜林先生去世得早,未读过三毛的作品。如果林先生多活几年,三毛是否会成为林先生心目中新的女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