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尽管他的确做了解释，还不止一次）。

我是说，为什么他会毫无预兆地提出分手。至少分手前一刻我抱着他，他还在跟我戏说他们办公室有个男生或许对他有意思。

我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辗转过渡的，然后他突然陷入沉默。

空气都变得诡异，之后他怯怯地同我说，“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出柜。

当然我有必要澄清一下，真正的分手原因，是我年纪大。

我大他4岁，他父母不同意。

于是他也不同意。

我知道年龄差是个问题，但我也从不把它当问题。我们又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父母不可能真的把我们绑着去跟不喜欢的人拜堂，除非他们存心想让我们不幸。

以这个理由作为谋杀我的凶器，让我死得有些不甘不愿。

我当时就像岸边濒死的鱼，突着眼珠，嘴巴一张一合想说点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

——“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曾试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被甩的人总喜欢探究这等无意义的问题。

我不愿相信当我陷在幸福的沼泽时，他正处心积虑谋划着一场突袭。

他在我的过去以及未来规划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个角色的缺损，带来的创伤不仅是一段关系的断裂，更是连带着对我过去美好回忆的否定以及对未来丧失念想。

他十分内疚，俊俏的脸蛋有些扭曲，半天吐出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耽误你。”

这句话手起刀落，我这颗鱼头就血溅当场。

“我不耽误你”这句话自打地球自转以来就用来指代“你别耽误我”，我们心照不宣。

类似的话还有，“是我的错”、“我配不上你”、“不是你的问题”、“你是好人”，我敢说只要将这几句排列组合，就可以写完一场分手剧本。

2

美国心理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在她的《论死亡与临终》一书提过“哀伤五段论”：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现实。后来这个模型被应用于形容所有灾难性的个人损失。

分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老老实实地在这个模型中历劫。但我的心理变化并非按顺序发生，每一天醒来我都会被随机分配一种心情。有时意识还未清醒，痛苦便先一步钻心而来。

“要是那天不吵着让他陪我玩游戏，或许就不一样了。”——否认

“他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渣男！”——愤怒

“他还会对我好吗？会陪我过生日吗？我们能做朋友吗？”——讨价还价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抑郁

“我已经失去他了呀，他已经跟我无关了。”——接受现实

这些思绪反反复复折磨着我，我就像个祥林嫂一样，逮到一个朋友，便会压低声音，极秘密地切切地说，“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他曾经很爱我的呀。"

有时话还没说明白，眼泪鼻涕就糊了一脸。

所以说，失恋是个废朋友的活动，尤其是长时间走不出来的失恋。

“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一长，朋友的安慰就越发苍白无力。

我渐渐发现，我所有的痛苦就像缠绕打结的线团，每一根都牵扯着我内心的一处创伤，而这些需要靠我自己才能慢慢地梳理清楚。我们都知道失恋是痛苦的，如果把痛苦肢解开来，割裂一份份小痛苦，或许更容易对症下药。而酒精麻痹、朋友安慰、眼泪侵袭，聚会狂欢只能治标不治本，充其量暂时止痛，却无法疗愈。

3

我的第一份痛苦，便是——悔恨。

通常一个故事的开头，男生的爱会比女生更多一些。

我在我曾经具备讨价还价能力的时段，不管不顾地选择同他在一起，把伤害自己的刀具，亲手递给了刽子手。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估计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曾经看过一则提问，“注定没结果的恋爱还要谈吗”，里面有一则回答很和我胃口。

你未来的失败，它并不是本来要发生的，而是你觉得它会发生，它才发生。你觉得比起获得成功所需的代价，你更容易接受失败的痛楚，那么你的起心动念，都会一步步去主动促成失败。

我也曾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知道未来发生的一件事，他想知道什么。

他说想知道我们最终有没有在一起。

如果答案是有，那我们有了信心，会拼了命得在一起；如果没有，那我们会及时止损，最终也就不会在一起。而这个“有”或“没有”本就是不确定的，只是他习惯于假设一个失败的结果，并一手促成它。

所以，这场分手，不是源于“我们未来会失败”，而是“他承受得起失败”。难听点说，就是他不爱我了，来通知我一声，稍微包装了下让双方都有个台阶。

只是我当时没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以至于花了很长的时间在思考他是否爱过我，以及现如今还爱不爱我，他下这个决定包含了多大的不甘和委屈。

我为他脑补了一出深情的戏码。

其实道理很简单。

过去不爱怎么会在一起？

现在还爱怎么会分开？

他只是天生薄情，爱来得快散得也快，这是他对维持长期亲密关系能力的缺失，所谓的异地也好，父母干预也罢，不过是在这本质上的一层美好的包装。

我这人天生气量小，从未想过会在他身上栽一个大跟头，成为了他历练爱情的牺牲品，觉得十分委屈，就像吃了满满的一嘴哑巴亏。

这种受害者心理让我的怨念和不甘像恶魔一样缠绕着我，滋长恶毒，久久无法释怀。我之所以反复确认他对我的感情，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爱错人，我不想活在悔恨中。

不过，接纳自己就是吃了哑巴亏，有那么难么？

每个成年人都要学会做选择，并为这个选择买单，我当初选择撞南墙不回头，那就算撞得头破血流，都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结果，我又何必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推。

这么想想，我的受害者心理，其实有待考究。

出于心理防御，我不愿承认这个结果有部分是我的决策失误造成的，并且我拒绝承担这个决策带来的后果。

没关系的，我们都会爱错人。我比他的勇敢的是，我敢于谈这场没有结果的恋爱，也敢于为我的“勇敢”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