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姑家的人已经熟睡。遮光的米黄色窗帘把清冷的月光挡在窗外,屋子里没有一点亮光。漆黑中,家具静静的立在那里,看不清家具的轮廓,但它们似乎能看见屋里的一切。寂静的屋里只能听到床前闹钟“嘀嗒嘀嗒”的声音,警告着周围能打扰到我们的事物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凌晨三点多,夜夜的情形都是如此。偏偏这个夜晚,与以往不同……
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冲进这个寂静的房间,也打破了房间里的黑暗。
电话里传出女人的哭腔,我从睡梦中惊醒,但依旧保持睡得姿态,支起耳朵尽力去听她们的谈话,声音听着很熟悉。
大姑梦中惊坐起,点了灯,一只手拿着手机,嘴中不停地安慰道:“你先去叫车,别慌,我去找你……”另一只手直接开始穿衣。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脏猛烈地跳动,坐起身来,眼睛还没能全部张开,“姑姑,怎么了?”
大姑着急穿衣,没有回头看我,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你二姑父突然不行了,你二姑哭着给我打电话,我去看看。你继续睡吧,一会上课别迟到。”
我听了一脸茫然,姑姑收拾好不到五分钟,临走时熄了灯,很快我听到“咣当”门被关住的声音。
我又躺回床上,耳朵似乎听错了。我的二姑父?他才四十多岁,生活正常,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可能不行了?是不是姑姑她刚才说错了,其实是姑父的母亲或者父亲出事了?
我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脑海里一直浮现出二姑父的脸庞,只有轮廓我知道他是二姑父,却看不清五官。我是知道姑父是长什么样子的,那一刻我不容自己多想。活着的人不要依靠回忆来表达想念,直接见一面是最好的方式。
中午大姑回家,她和我说,二姑父已经不在了。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姑姑眼睛已经通红,我从鼻腔里吸回一口气,还是掩盖不住我的吃惊,我问:“怎么来?”好好的人发生了什么,说没就没了?
姑姑嘴角轻轻忍不住地抽搐,“心猝死,平时里没什么事情,睡了一觉人就没了。”
当天开始我的大姑开始帮二姑给二姑父办丧事,我还在上学,姑姑没让我去看。
我想象不出来二姑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只听大人们说二姑哭倒在灵堂前,人们拉都拉不走,哭肿了眼,哭坏了喉咙。
在一次姑父过七的时候正好是周末,我跟着二姑一起去了姑父的墓前。土是新土,高高地堆在一起,立成一个小山丘。起初我们祭食物,祭酒,在要烧香磕头的时候,一旁的二姑哭了起来。人们起初谁也不说话,让二姑哭一会,哭一会就好了,之前几次做七,姑姑次次都哭了。哭了许久,久到我也觉得时间很漫长,人们阻止二姑,不让姑姑再哭了,人们拉她,她跪地不起。看到二姑这个样子,我穿过记忆仿佛看到当日二姑在灵堂前痛彻心扉的样子。
二姑和二姑父之间的缘分,是因为奶奶和二姑父的母亲关系好,奶奶说她见过二姑父小时候的样子,十分的俊俏,当时就有心思让他做未来的女婿,之后果然成了。妈妈说,二姑和二姑父结婚以后从没有吵过架。我想起了二姑父温文尔雅的脸,与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我记得格外的清晰。他的眉毛深沉浓密,像被浓墨重重地画了一笔;一双有古典美的眼睛,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深邃的眼神轻轻一暼,好像就能看穿你。
小时候我常常去二姑家长住,二姑父很少在家,在家话也不多,在我眼里他总是严厉的不得让人靠近,可是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轻柔。那些年,他长了些许白发,他喜欢二姑亲手为他染头发,我在一旁看着这项了不起的“工程”。二姑的每道程序都及其仔细轻柔,轻轻地用刷子涂在他的头发上,边涂边不忘细语,而我这个局外人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两条身影写着满满的幸福。
二姑父去世后,二姑每天听着姑父喜欢听的歌,也许这样能让她感受到一丝的快乐。她把有二姑父的照片都摆在家里,总共也没有多少张,都用相框裱了起来,放在显眼的位置。
人在的时候,想念就能见一面;当这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对他的记忆可能更加犹新,可是再也摸不到了。
二姑父去世多年,我一直想用我的方式纪念他,一次午觉脑袋恍恍惚惚有了一丝想法,没了睡意起身写下这篇文章。(不是今天。)
2016.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