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仔细算一算，一代甜心教主王心凌今年都35了。最新的动作是去年在小巨蛋开演唱会《Cyndi Want!》，Cyndi Wang 就是教主的英文名，35岁的她wants什么呢？很好奇。
2003年教主的首张个人专辑叫《Cyndi Begin》，14年后，不知道当她继续跳起《Honey》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痉挛。
跟王心凌同岁的张韶涵也是那几年出道，唱而优则演。《流星花园》反攻大陆后，内地影视界祭出了《十八岁的天空》、《红苹果乐园》这样的洗剪吹史诗作品来确立青春偶像自信。
王心凌参演的《天国的嫁衣》和张韶涵参演的《海豚湾恋人》那时候分明就是来教电视台怎么坐台，教我们这些小青年们怎么做人的。
2003年，用一首《Super Star》来制霸中国所有菜市场和超市的SHE走向了偶像事业巅峰，随后就进入了不温不火、不徐不疾发展的新常态，时间留给了造星机器湖南卫视。
如果说田馥甄的事实实力单飞成功让自己从偶像的中年危机中解脱出来，那么王心凌和张韶涵在2016年从台北小巨蛋开启的世界巡回演唱会只能叫吹着喇叭上飞机了。
六年的时间，本该过气的田馥甄拿出了四张个人专辑的成绩，在浙江卫视《梦想的声音》里，田馥甄成了唯一一个持续输出朗朗上口KTV佳作、通过个人奋斗又重新和历史进程站在一起的歌手。并捡拾了25岁-35岁的大龄女青年成为自己的拥趸，收复SHE粉丝失地的事儿让她一个人做了。
还是去年，张韶涵出现在一部叫《碟仙诡谭2》的国产惊悚电影，王心凌加盟了乐视出品的一档拥有三个定语的节目：情感体验旅行真人秀《女神的选择》。
女神老矣，尚能跳否。
二
王心凌、张韶涵和SHE无疑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偶像，她们的作品泛滥在百度MP3、91ting和酷我上提供下载。当时还忝为学生的我们，进出KTV，会唱的和喜欢唱的都打着Taiwan Only。
台星代表的流行文化是表，代表时代在我们的表面划过印记。而校园民谣所代表的青春本身则为里，他们来告诉我们如何学习藏着秘密并且假装哀伤的过完一生。
崔健唐朝活跃的那会儿，我们还在吃奶，长大成人后，清贫的老一辈摇滚音乐和民谣歌手们成为80后理解和敲打过去的武器。不过那会儿，校园里重新流行摇滚音乐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在“一切音乐都是流行音乐”的克罗齐史观下，校园里，听极品飞车的背景音乐林肯公园跟听老狼叶蓓高晓松的并无芥蒂，甚至可以无障碍沟通。不信，你看国产电影里，少男们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口味问题而打架。
流行着的必然要流行过去，这是流行这件事本身的规律。林肯公园和周杰伦也要和我们的青春（又恶心又不得不这么写）一起老去，否则年届三十，顶额微秃的我们为什么流着泪跪着去工体还他们一张票。
流行过的重新改造可以重新流行，在节目策划的鼓动下，费玉清重新演绎《香水有毒》；老狼可以重新登上舞台，面对着一帮需要上过《流行音乐近代史纲要》才能内增出青春情怀的年轻观众，为垄断和凝聚80后的集体记忆做最后的的努力。
只要胆子大，没有什么界是不能跨的。只要转的锦鲤够多，有什么flag是不敢立的。吃撑了台星的奶，才发现真正顶饱的原来是水木年华和汪峰。张嘴闭嘴历史的终结和后殖民主义，到了KTV最喜欢点的还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和《再回首》。
这些加起来就等于我们。
三
现在还要加一些跟我们一样年纪大的民谣歌手。
摇滚乐以疏离的姿态接近生活本身，校园民谣以接近的姿态疏离生活本身，两者都是对生活的不诚实表达。即便是快乐小分队和民谣歌手们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的愤慨和失望，他们睡过的妹子还是超过了绝大多数地球人。
四个清华大学学生创办的所谓“人文民谣”水木年华，聚散分合，留下了卢庚戌和缪杰两个人，他们先是《一生有你》，然后是《青春正传》，再是《借我一生》，再是《唯你一生》。
词里行间都是美丽的誓言，校园里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衬衣和蓝裤子，都是应该老早去死的群众演员，拿着吉他的歌手才应该是长命百岁的才子佳人。
我们长得丑的人根本不配听这些歌，但是我们喜欢听。民谣歌手的青春在线时长是普通群众演员的数百倍，整个海淀清华园的雨全部都浇在水木年华的身上，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他们表达的姿态从未变过，只不过《一生有你》的你和《唯你一生》的你肯定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汪峰2004年的时候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2009年的时候“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青春奉献在校园里，校园的上空飘着杨絮一样的承诺，随便一场雨就可以浇干净。
当然了，谁没喜欢过水木年华。录音机和随声听早都不知道埋在哪个垃圾场了，但是朋友们送的磁带和CD还保留着。诗人们和歌手用文字的奇技淫巧来虚构这个世界，我们用诗集和CD来承诺友谊和爱情。
台星们的大好时光已经过去，王心凌和张韶涵的老去不可挽回，李健离开了黄金时期的水木年华。现在的音乐更像是事件，这个事件由嗓子、新闻和漂亮的肉体构成。坚持就能突围，时代选择你成为一个民谣歌手。
黄金时代永远只会是过去，不可能是现在。《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已经是13年前的口水歌了，为了让自己活得一帆风顺，我们要跟过去和解的东西太多，在没有经典的年代，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是带着糟粕属性的经典。
四
1995年，两个兰州人在杭州组建了一支乐队叫“野孩子”，他们的吟唱的对象是两千多公里开外的西北。逛遍西湖十景后，他们在《黄河谣》里改了这么一句很不客观的歌词：
杭州的西湖真美
美得就像天堂的眼泪
美得叫人心儿醉
美不过那黄河水
黄河水怎么会美，黄河水雄浑有力可以理解，还经常干枯，要说美，比西湖还美，这就不客观了。在外头流浪久了，不要说黄河水，他们想到梦里西北的黄土都跟白面粉一样，粘着虱子的棉被都是华美的绣袍。
一个什么都吟唱的歌手肯定不是个好歌手，就像一个什么都赞成的代表不会是个好党员一样。北京出生的赵雷赞美成都，赞美在胡同里嚼着口香糖穿着花衣裳无所事事的南方姑娘，甚至还有开餐厅的米尔老大哥。
离去，是民谣歌手对远方的追求还是城市的不挽留？
野孩子就比较厉害了。念叨来念叨去，就是黄河跟兰州，很机智的拉拢中间立场听众，去过西北的，生活在那儿的，都差这么一首主题曲，爱到能哭出来的地步。民谣毕竟跟地下说唱不一样，得不断路演和刷脸，那现在成都的用户就有福了。
民谣一哥的桂冠究竟应该戴在谁的头上，虎扑步行街里争到现在也没有结论。不管是野孩子乐队还是写下这首《黄河谣》的西北鼓王赵牧阳还是urban folk当之无愧的王者李志，反正不是喜欢在南方浪的两个北方人赵雷和郝云。
当然，我们不能犯一小部分人看待《红楼梦》的错误，中产者都是杂食动物，只要合我胃口，可以不问源流。在青海湖畔金银滩唱《在那遥远的地方》的王洛宾还是北京人呢。
人口还在不断流动，阶层还在不断分化，讨厌城市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城市，怀念故乡的人永远不会回到故乡，流行的赵雷站在流行过的宋冬野肩上等着被流行。
王心凌和张韶涵作为流行的歌星已经老了，但是我们不能啊。我们要换个奶瓶继续吸，我们要吸更有营养的，更能配得上自己年纪的，就像，经久耐磨的民谣一样？
诗曰：
在雨中渴望雨水
在迷梦中咒骂迷梦
在人群中躲避人群
在时光中寻找时光
这么扯来，什么样的文艺作品有生命力，什么样的歌耐听，就很客观了。西北有种民歌形式叫“花儿”。四句话，免不了情情爱爱。西北的民谣都吸取了这种音乐形式。当年，野孩子在长三角还唱过一首《早知道》，四句词充满了离不开那块土地的怨念：
早知道黄河的水呀干了
修他妈的那个铁桥了是做啥呀呢
早知道尕妹妹的心呀变了
谈他妈的那个恋爱了是做啥呀呢
五
有人说，你听过的歌你看过的片子你看过的书都长在你身上，你就是什么样的人。这话可能不太对，身上长一堆世界名著并不见得才高别人几斗，不过是个标签而已，你都因为怂而进监狱了。真的在乎和喜欢听凤凰传奇的关在同一个牢房吗？是不是对自己的布尔乔亚知识分子硬骨头过于自信了点？
不过既然人们都认为相由心生，内涵影响外貌，那就得站到鄙视链的队伍里来。当然站在队伍里就站着好了，不用出声，也不要标榜，老了免不了要一起尬舞。
回到民谣这件事情上来，再艳俗的六里桥生活远比不上是非他乡给你催的泪多。说坦白了，就是我们还是一代没完全适应好城市生活的人，往后三十年再看看我们儿子辈的民谣歌手还呻吟这些东西么。
能交代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背景或者唱一句好词，都让人沉醉。到处游吟，或者用一个三四五六线城市的名字加语焉不详的歌词，这叫洗稿。
郝云从大理回来了，赵雷也从成都回来了，更遥远的远方和故事正在呼唤他们，坐在写字楼里的我们还在继续等这样的逃跑故事。
苏阳还在做地方神，宁夏700多万人口和6.6万平方公里的疆域为他们提供创作的土壤。不过这样的句子哪里是创作出来的，分明就是历史的嘱托和岁月的回声啊：
风儿吹过
吹黄了树叶
吹老了好少年
题图：电影《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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