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奥斯卡,这部《spotlight》大概不会如此的引人注目。敏感的话题,加上纪录片的叙事风格,看似平淡无奇的故事,甚至连矛盾冲突都不那么的明显。
分两次看完,随着进度条的推进,有种舍不得看完的惆怅。一如当初看《news room》。很难说谁才是主角,可每一个人物都能让你在闭上的眼睛的一刻清晰的浮现。很难说有多么复杂的拍摄视角和叙事方式,冗长的司法程序,繁杂的法律术语,可能并不能瞬间领会要义,但他就像最最真实的现实,没有为了突出矛盾而省略任何一个环节。仪式感衬托出使命感,在结尾编辑部电话被打爆,而Robby拿起电话,应道:spotlight!的时候,我有点,热泪盈眶。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到血液的温度,再一次看到它沸腾起来的过程。这是一份怀念,怀念那些与有血有肉志同道合的优秀的人在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付出所有努力。
调查记者,职业理想,新闻自由,有很多人说过,我只想说——团队。
一部没有主角却人人是主角的电影,是对一个团队,一类人的白描。
他们有一个胆大心细的大脑——Marty Baron。他出现的次数并不是特别多,他说的话每次也只寥寥数语,但他是整个story的推动者,没有他这一桩陈年旧事可能会被永远的封存。他又是整个故事的几次重要转折:在调查推进不下去的时候,他力排众议;在调查初有成果的时候,他说出了we are going after the system,将调查推向了更深远的一个坐标;在整个调查即将被发布的时候,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有什么后续的报道计划,他说出了那句“这种报道正是我们干这行的原因”;而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只是背起包,默默的将这一路所遇到的所有艰难与阻碍化作寥寥几句。
他看似从未干预,却一直都在。
而聚焦小组的四个人,又都是各司其职,却又相互配合的。整个过程无愧是一部记者教程。如何去挖资料,如何面对不同的受访者,如何让受访者放下戒心,如何有技巧却又精准的发问。翻查海量的资料,走访无数的不同阶层的人,吃很多的闭门羹,受太多的威胁,却又一刻不停马不停蹄,只是因为心头那一点热血,只是那一份谈不上高尚的使命感。
每一个曾经从事过这个行业的人都会为此激动。每一个向往这个行业的人,都会因为此而产生无限的憧憬。
自媒体在今天,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在爆炸式增长,团队在一步步的瓦解,因为一个又一个优秀的人在奔赴自媒体。现在的一些记者,不需要调查,不需要采访,只需要接通互联网,有几个社交平台的账号,就可以写出一篇新闻稿。
自媒体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鲜为人知的事情也很容易就会被人们熟知。没错,如果spotlight的故事发生在今天,肯定不会深埋那么久,而社交平台的频繁曝光,也能够让这件事情引起足够的关注度。
但,我仍旧认为,正如影片中baron所说,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揭批的不是一个人,一个事件,而是一个体系。而做到最后一点,是仅凭一些自媒体无法做到的。我们太习惯在微博和微信上健忘了。无论事件发生时舆论有多么激烈,影响有多么广泛,时间是一剂忘情汤,有多少人在岁月过去几年甚至几十年后,还会对当初的事情念念不忘。
那个年代,是因为信息传输不够发达;而我们这个年代,却是因为信息传播太过发达。永远处于信息饱和状态的人,丢掉一些旧的东西,才能继续接受新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是念旧的人,我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就读书而言,虽然手机上有三四个读书的app,另外还有ipad和kindle,可我始终只能认可捧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白纸黑字。同理,微博和微信的收藏夹里有再多的东西,印象笔记和简书里有再多的存档,其中一些我仍旧需要打印出来,以实实在在可以随时触摸到的方式存在于我的书桌上,书柜里。因为,那些是不想忘记的,不能忘记的。
搜索引擎的发达,让我们随时随地只要链接互联网就可以查到一切。可我仍旧怀念,那一本本做过的简报。就像波士顿环球报那个巨大的资料库,囊括许多的剪报。
这些,都不是一人之力。
当你的身边有那样的一群人,他们性格各异,却与你流着相同温度的血液,你们为了同一个目的地马不停蹄,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是面对电脑无法获得的。会有困境甚至绝境,但你知道总会有人在你身后。内部也不是总和风细雨,就像Mike Rezendes会朝着Robby大发雷霆。但,你总会知道,那并不是针对谁,也并不会有人会因此而对你们的目标产生动摇和犹疑。所以,Rezendes只是去找sacha喝了一瓶啤酒,吐了会嘈,第二天,毫不犹豫的再度投身进去。
这是信任,这是守望相助,这就是所谓的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
所以,这部电影平淡到没有一个特定的大反派,没有背叛,没有泄密,没有复仇,没有飞来横祸,一切一切的戏剧冲突都没有。但就是能让你借由他们的眼一步步的看见真相,心情从激荡到沉重,到欲罢不能。
因为敬畏真相,你才能接近真相。可能是因为敬畏这个职业,所以,我在观影的整个过程中才无比的投入。
我的职业启蒙来自水均益的那本《前沿故事》。彼时只是个留着假小子短发的有点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却立志要做一个战地记者。我想,这是注定的缘分,因为这个职业无论让我得到什么还是失去什么,我都甘之如饴。只有在奔走,在发问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心潮的澎湃与血管里传递出来的源源不断的能量。
可我终究没有能够成为战地记者。甚至,我与传统媒体的缘分也只存在了不到一整年。可我始终怀念那奔走在赛场与发布厅之间的自己,怀念与受访者一对一的交谈甚至是交锋,怀念将心里的文字一个个变成印刷体后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我真正的职业起点在新媒体,在互联网,十年成一瞬。
所以,我总觉得,无论承载真相的载体是什么,调查记者这个团队始终有存在的意义。可当下,真正的调查记者寥寥,而最多的一部分应该在“狗仔”的行列吧。
记者不是法官,代表不了法律,审判不了任何人。但,记者可以将散落的碎片一一捡起,复原真相,大白天下。曾经流行过的一句调侃媒体的话:你们不要总想着搞个大新闻。可是,不想做大新闻的记者不是好记者,有时候社交平台让你看见一丝丝光亮,但记者的工作可以让你看清整片的天光!
spotlight是挽歌吗?信息化社会日新月异,可总希望有一些人能够坚守一点,哪怕古旧一点。就算纸媒的时代过去,就算门户的时代过去,我们发现线索追寻真相的坚持不会过去。
浮生若梦,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随波逐流,可心底总要有一念坚持,一念感怀,一念理想,一念微弱的光,这大抵是对自己人生最起码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