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第一首诗歌的诞生,到现代诗歌遍布网络,几千年来入诗的人物、动物、植物、不计其数。
真正从头红到脚,备受诗人青睐的并不多,然而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角儿”也正在淡出我们的视线。
原因有很多,可能是环境变化,他们自身不在了,也可能是我们的诗心不在了。
今天我们就来回忆一下,诗词中几个渐渐淡出我们视线的“角儿”。
一、“堂前燕”
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里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即燕子,燕子是天帝派下来的神鸟,长着黑色翅膀的中国版天使。
春天来的时候,她们会降临人间,垒窝筑巢,为千家万户带来喜乐和温暖。
燕子不仅是百姓眼中的天使,更是诗人常常念叨的朋友。
比如李白,诗歌界的天王巨星,高富帅中的极品,中国最浪漫的大诗人,要说喝酒、写诗、圈粉儿,他输过谁?但看到双燕双飞,他便没了自信。
李白一生不缺媳妇儿,可是有媳妇儿不等于有爱情,不免在心中自问: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样“玉楼珠阁不独栖,金窗绣户长相见”呢?
事实证明,爱情不会因为你长得帅就特别垂青你,但也不会因为你长的不如李白,就不会避开你。
李天王的好兄弟杜甫,一生痴情老妻一人,爱的难舍难分,所以他眼中看到的是温情的:“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有爱情和没爱情,面对燕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白居易早恋,从不缺爱情,“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他看到的是别人家的燕子,所以没有一丝羡慕。
有一只来自金陵乌衣巷的燕子,一度成为燕子界的网红,热搜排名第一位。
她优雅的身姿在空中划过,然后落在电线上小憩,梳理着秀发,整理衣衫,用现在的话来说,骨子里都透着贵族范儿。
乌衣巷是什么地儿?它当年的热闹和地位,远不是今天北京的南锣鼓巷所能比的。
这只燕子的祖上曾经在这里看过谢安下棋,看过羲之练字,看过谢灵运吟诗,更看过无情的战火燃烧不止。
到了它这一代,人去楼空,荒草萋萋,不得不搬家了,只能披着夕阳的余晖,载着着往日的荣耀,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淮河畔,一位鬓发如霜的老人正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他刚刚在扬州完成传世名作《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看着朱雀桥边野花盛开,乌衣巷口夕阳西斜,心中的涟漪荡漾开来,恰巧这只搬家的燕子掠影而过,给了他心灵重重的一击,如同石落水中,浪花飞起。
然后一部短小精悍的怀古史诗大作《乌衣巷》问世了,这只幸运的燕子有了一个惊艳中国千年的名字——堂前燕。
没错,这个人就是晚唐“诗豪”刘禹锡,“堂前燕”的伯乐。
说完了堂前燕,接下来将要出场的“角儿”很难见到了,一直埋藏在我们记忆的深处。
二、小荷蜻蜓
前两天翻看一本书,无意中读到一句诗:
“碧玉眼睛云母翅,轻于粉蝶瘦于蜂。”
它的眼睛像碧玉,翅膀像云母,身体比粉蝶还轻,比蜜蜂还瘦。
想了半天,想不到这是个什么鬼,只能求助度娘,她告诉我这句诗写的是蜻蜓,作者叫韩偓。
韩偓是谁?好陌生的一个名字,但他有一个姨夫,我们肯定不陌生,就是那位写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李商隐。
李商隐很少刻意去捧一个人,但对于这个天才少年,他却不吝写下上乘的赞诗: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里面的雏凤就是这位韩偓先生,那年他才十岁。
事实证明,这个天才少年在之后的朝堂上远比他这个姨夫爬的高,然而诗歌方面,韩偓并没有“雏凤清于老凤声”,他们之间差着不止十个韩偓。
比如他写的这首蜻蜓诗,还是我印象中的“小荷才楼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里那只蜻蜓吗?
更不像“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里的那只优雅的蜻蜓。
我记得小时候夏日的傍晚,尤其是雨过天晴后,蜻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在低空盘桓,像极了微型战斗机。
这时,杀出许多扑蜻蜓的少年,他们人手一把大扫帚,将它举过头顶,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只见那战机应声落地,要么人机俱亡,要么被活捉,然后被关进蚊帐中囚禁起来。
因为不读诗,少年才会这样做,如果读过“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读过“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少年估计会被美到哭,还能下得了手?
一晃过去了二十多年,很少再见到落日下款款而飞的蜻蜓,难道是被不读诗的少年杀尽了吗?
大家都知道一个常识,蜻蜓点水是为了繁衍后代,随着河流湖泊的减少,它赖以生存的环境没了,正如“堂前燕”也越来越少。
蜻蜓逐渐消失,对我们有影响吗?似乎没什么影响,最多是少了一个诗中的意境,对孩子还说,少了一份体验,但还会有蝴蝶、蜜蜂、秋蝉可以填童年的遗憾。
但接下来这位“角儿”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它如果它消失了,估计很多人都会哭。
三、五更鸡
鸡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走红《诗经》,在之后的诗词里,它出镜的频率越来越高。
唐诗中,它共出镜一千零七十三次,宋诗中出镜五千零五十九次。每一次出镜就有不同的身份。
陶渊明说:“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鸡是我专心做一个农民的见证。
温庭筠说:“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鸡是送我早行的挚友。
陆游说:“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鸡是我餐桌上的一道美食,最好是黄金鸡,和李白的同款。
唐伯虎说:“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鸡是我画室中最美的模特。
直到今天,鸡依然大红大紫,一些委身于胡同深处,出入于灯红酒绿场所的女人特别的崇拜它,每到夜里学着它们打鸣。
如果生活中如果没了鸡会怎样?
十二生肖变成了十一生肖,有多少动物挤破了脑袋往上爬,想要代替它的位置?
有些人杀鸡给猴看,如果没有鸡,必须有一个替代,动物界是否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
没有手机和闹钟的年代,无论寒霜酷暑,谁能坚持每天五更时分唤醒睡梦中的人们?
所以不能只看到鸡的辉煌,还得看到鸡的付出。
如果在十年前的早晨,你被鸡鸣唤醒,那就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今天你还能被鸡鸣唤醒,你知道这是多幸福吗?
现在赞美它的诗人少了,家中的房子大了,院子小了,仅有的一棵老歪脖子树也被砍掉了,哪里还有鸡的一席之地?
前年我趁着黎明前的夜色登泰山,偶然听到山中鸡鸣,“空中闻天鸡”的意境,一生还能遇到几次?
四、南飞雁
“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这个季节容易伤感,诗人总是会想起这位老朋友。
说它是诗人的老朋友,那它到底有多老呢?
早在2500年前就已经和诗人攀上了关系,并成功跻身于《诗经》。
自从有了这个身份,受到很多诗人的追捧,常常请它到自己的诗词中客串一下,尤其在唐宋时期,他一度被提升到主角的位置。
比如高适,雪天为朋友送行把他请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王维出门做个调研,没有它的陪同都不愿意上路:“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最高兴的应该属李白了,因为看到它,就知道尽兴喝酒的时间又到了:“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就连北宋戍守边疆的范仲淹,也要偷偷地瞥上它几眼,一解乡愁:“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凡是有雁出没的地方,用在它的身上的就会有:千里、万里、黄云、白日、汉塞、塞下等豪迈大气的词语。
雁过留声,山河震动,有人说它气度不凡、高高在上,就像豪放派的苏辛,其实豪放派也有细腻多情的一面。
比如李清照的“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豪放的雁入了婉约派的词,也是相得益彰,简直柔碎了心。
这好比“醉里挑灯看剑”的辛弃疾满,口中唱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池塘里的大白鹅总是“曲颈向天歌”。你有可能不知道,几千年前雁是鹅的祖先。
望着自己的祖先在天际翱翔、穿云入雾,那么多大腕儿与他们神交意通、写赞歌,再看看自己守着一汪池水顾影自怜,只有骆宾王点了个赞,能不令鹅悲伤吗?
大雁也越来越少,又不常在天空出没,如果没有一点诗心情趣,你是看不到它的,只能从小学课文里回忆:
秋天到了,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 天空那么蓝,那么高。
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