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日星君尚未驾着他的金乌车上值时,向来觉浅心中又装着要事的东华帝君便已然醒转过来,窗外夜色正酣,月光在佛铃树下洒下点点银光,确然是比那日月同辉的九天多出许多意趣来,这也难怪连宋三殿下当年死皮赖脸甚至不惜打着东华帝君忘年交的旗号得罪了几位真皇也要将他的元极宫搬到九天之上了,只可惜,盘古大帝羽化前封了三十六大罗天,如若不然,这三十六天倒也委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彼时,皓德天君初初即位便大兴土木,修缮九天,为彰显天族天威,竟将那九天修得富丽堂皇,光彩夺目,委实失了些许风雅,后来皓德天君又嫌弃深夜遮挡了九天夺目的光辉,便擅自去了九天的黑夜,使九天再无日夜之分,时时处处日月同辉,那时,若非退位的老天君以命帮皓德天君挡下天罚,哪得他如今这大权在握,奢靡无度的逍遥日子。
东华从初醒的迷蒙中回过神来,心念微动便知此时已是寅时二刻,身旁的小狐狸依旧兀自睡得香甜,他将她推得稍远些,轻轻靠坐起来,不过数息,她便又缠了上来,将他抱得死死得,竟叫他觉着颇有些疼,东华不由失笑,将被褥为她掖得严实些,这才幻出装着那凤凰元神的琉璃瓶子。
原本他打算让着凤凰在瓶子里多待些时日的,待他闭关炼化了那两尾狐尾中的法力,得了空闲再将这凤凰送回她的壳子中去,但他昨夜突然想起这凤凰同始祖媞那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他是不大了解从前的始祖媞,也不大清楚她羽化的前因后果的。成玉如今之困,待他恢复些许法力之后倒是可以解决,但他所谓解决之法也不过是强行净化她体内的三毒浊息,到底难免对她的身体有所损伤,对他的法力也是不小的消耗,既然少绾最为了解始祖媞,说不得,成玉能否醒转的关键便在少绾这里。
为免吵到小白,东华捏了诀法传音进去询问,却不想迟迟都没有得到少绾的回答,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将元神探入瓶中查探情况。
琉璃瓶中的情形却是东华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的,只见少绾封了自己的五感,将元神缩成一团泛着淡红色光晕的球体,正睡得香甜。
东华心下虽有犹疑,但此刻却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未及多想便施法将少绾唤醒并解了她封闭五感的术法。
少绾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烦躁无比,她梦见她正在水沼泽的后山吃着自白止那处敲诈来的烤鸡,这么多时日过去,她几乎都要忘记美食的味道了,而今好不容易梦到一次美食,却不晓得是被那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打断了,气得她直想将这不识趣的家伙教训一顿叫他下次再不敢扰了她的好梦,但她却忘记了,她此时仅剩元神,那壳子还在章尾山埋得好好的,她此时委实是谁都打不过的。
气得晕了头,忘记此时处境的魔族始祖少绾,睁眼的同时便一拳挥向那吃了雄心豹子胆扰了她好梦的家伙,但她挥舞的拳头却硬生生在半空中刹了车,只因此时在她眼前的,是这四海八荒唯一一个她打不过也不敢打的人。少绾目瞪口呆地傻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想起她此时身在何处,睡前又见到了怎样叫她终身难忘的香艳场面,是以,她讪讪地收回了手,笑得一脸玩味,“石头,现下几时了,你竟有了空闲来瞧祖宗我,你的好事结束了?”
东华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这不靠谱的凤凰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他约摸是同小白一起待得久了,竟会一时糊涂到找这不靠谱的凤凰询问有关始祖媞的事。不过这琉璃瓶子严严实实地,怎的竟还能叫少绾瞧了去,他眉头微蹙,“你怎么瞧见的?”
少绾笑得有些怪异,“嚇,你这个破瓶子能挡住谁啊,怎的,多年不见,你竟连这个也不晓得了?”当初他住在魔族时,那些个小姐夜夜都能想法子解开他在竹屋前设下的结界,她身为魔族始祖又怎么可能对那些个小姐使的法子一无所知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东华还敢用从前那些个结界来封琉璃瓶,简直就是为她的偷窥大开方便之门。
琉璃瓶中难分日夜,那时她突然觉着瓶子被蒙上了一层结界,出于好奇以及对未知情况本能的防备,她学着从前那些魔族小姐的法子解开了结界,却未曾想到,她瞧见的竟是这般刺激的场面。
出于激动和好奇,少绾还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默默在心中将东华同墨渊作了一番比较,最后觉着,娘炮果然是娘炮,东华这身材同墨渊相较委实还是差了些。可少绾再如何洒脱不羁到底也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她只瞧了前半段便再也受不住,封了自己的五感,兀自做美梦去了。
她从前几乎从未见过东华蹙眉的样子,此时见着,着实是忍不住想要打趣一番,“话说回来,石头,想不到你这平日里瞧起来冷冰冰地,在这事上倒委实开放得很啊。”
这事确然是他疏忽了,东华眼风冷冷地扫过,瞧着少绾足足打了两个冷颤方才满意地收手,眼中似笑非笑,“唔,本君并不介意叫墨渊多欠着本君一个人情。”
虽然她昨夜是将东华的身材默默地同墨渊做了一番比较,但那只是因着她确然只瞧见过墨渊一人的身子,并不代表她想见着那人。虽说她少绾一生鲜有求人之时,一般都是用拳头说话,但那人是东华的话,便要另当别论了。是以,她想也没想便道,“别别别,别介啊,石头!亲姐!你是我亲姐,你可不能大义灭亲啊!”
东华并不为其所动,“本君不记着除了小白和滚滚外还有什么旁的亲人。”
少绾此时是难得的灵光闪现,“亲姐!亲姐你找祖宗我有事吧,来来来,我们谈事情,谈事情。”
出乎意料地,东华竟没有继续为难她,而是从善如流地道:“本君听闻你从前和始祖媞十分熟稔。”
逃过一劫的少绾私以为东华是瞧在她还是个元神的份上大发慈悲不做计较,心中暗松口气,道:“那是,你也不瞧瞧祖宗我是谁,除了你们神族那些个娇滴滴的女仙和庆姜那个老不死的,这四海八荒也再没有谁敢同祖宗我过不去了。”
东华颔首,“既如此,你是否晓得始祖媞羽化时的情形,以及她该如何归位?”
始祖媞是她好友不假,可东华这老石头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一个早已羽化的女仙了呢,少绾着实奇怪,“石头,你如今竟会关心一个女仙归位这种小事了!该不会……你已经有了小嫩草还想着别的女仙吧!啧啧啧!”
“唔……”
又是一阵阴冷的眼风扫来,少绾打着颤,也晓得东华想要说甚,连忙断了他的话,“祖媞她生来便有预知之神通,她羽化前做了一个预知梦,晓得自己还会归来,便为自己留了两条路,其一,她造了十七具凡身,便是要转世十七次,如无意外,第十七世身陨后便可顺利归位;其二,若这其中出了甚么难以预料的事,便由祖宗我手中留着的最后一缕化世之光将她唤醒,不知……”
东华讶异,不想他歪打正着,原本只是想探探始祖媞羽化的始末,好找出应对之法,却不想,这法子竟正是少绾这不靠谱的凤凰。如今看来,将少绾的元神装进她的壳子便成了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