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已是零度,又湿又冷,很自然地想到吃火锅。
小时候第一次吃火锅是在二姑家。灿黄锃亮的铜火锅,一圈大肚子,大人们不停从中捞出各种好吃的,堆满了我的小碗。记得二姑亲手做的蛋饺,肉馅里拌粉丝和荸荠,咬一口满嘴汤,烫得我直伸舌头。后来父亲买了铸铝火锅,平时也舍不得吃,过年待客时才用,只一点不好,炭火一熏就发黑。那时大概没有钢丝球之类,我见过父亲用河沙擦它,倒是白亮了,却落得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
家里还有两包重庆底料,是儿子出国前买的,行李太重就放下了。万里迢迢地想带着,这小毛和他爹一样,资深吃货一枚。火锅他们都爱重油的,花椒胡椒大蒜断不能少,见了羊肉肥牛六亲不认,是能把自助店吃关门的主儿。
我却嫌红通通一锅太厚重,多鲜嫩也被油和辣掩盖,不适合细嚼慢品。只爱那清汤锅底,乳色浓汤翻滚着,原汁原味,越素越好。所以从前我们仨同坐都点鸳鸯锅。
感觉中,呼朋唤友围炉而坐,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才是正宗吃火锅的样子,就我和老毛两个,左右空落落终觉冷清。加之老毛越来越不爱出去吃饭,我便出门寻摸食材,筹备今冬第一顿火锅。
偏爱逛菜场,嘈杂拥挤却生机勃勃。超市虽然明亮干净,开着大空调,可那些包捆好的菜蔫头搭脑,和中年人似的暮气沉沉,没个水灵劲儿,勾不起一点欲望。
门口那家的大蒜必买,正宗土大蒜,炒腊肉、香肠是绝配,香味能飘出一里外。这东西并不能随时遇上,炒起来也没料,上周称了一大袋,老毛还说买少了不过瘾。
土大蒜又细又短,叶子还泛黄,蒜头满是黑泥,可只要有它,旁边白白胖胖的洋大蒜再便宜也入不了眼。我比上次买得更多,沾了一手泥,指甲里都是,却并不觉得脏。
生鲜市场就这点好,能买到老俵自己种的菜,还能碰上野生的鱼、黄鳝和小泥鳅等等。在食物这一块,咱们算彻底摒弃了以貌取人的陋习,且能反其道而行之。本地产的、土长野生的,虽然个儿小、不匀称、疤疤癞癞没个好卖相,却根本不愁嫁。除了因为绿色无公害,那滋味与“洋”字号的绝然不一样,比如土猪肉、土鸡、本地辣椒和茄子,随便怎么做都好吃。
老毛和我都爱菌菇。新鲜香菇更妙,较那晒干的,虽香气薄弱,鲜和嫩却远胜了。圆圆胖胖很Q弹的造型,看着心里也觉饱满。 忽而忆及昨日长亭文中说起,蘑菇也可文火慢煎,便多挑了些,预备着试一回那汤汁满盈的“星河一道水中央”。
油豆泡、豆芽和腐竹也是火锅标配,浸入汤汁的妙不可言,舌尖和味蕾最明了。世界无时不忘惩罚懒惰的人,我总是太迟,最地道的那家挤着一排人,豆泡早已售罄,只好去别处。
风刀一起,油菜柳噌蹭涨到十三块,太不亲民的价格。转身去买小青菜,一朵朵油绿油绿,带着虫眼看着安心,一口气挑了两斤。
回家仔细洗着手,一边想起旧事。母亲故去后,她伺弄的菜地大姐继续打理着,暑假里空心菜一篮一篮地挑回来,我每天都摘这些菜。梗和叶要分开,梗再摘成段,老的部分舍不得扔,因为是空心的,撕成几瓣炒着吃很入味。那时候我的指甲缝每天都是黑的,用刷子也刷不净,在别人面前总是不好意思伸出手。
火锅咕嘟咕嘟滚起,似欲与人诉些沧桑心事,蒸腾的水汽弥漫开,没有暖气的屋里生出春意融融。我吃不了太辣,他又嫌辣不够,就另做了一盘余干辣椒炒肉。老毛滋溜一口小酒,再夹一筷子辣椒,吃得额头冒汗大呼过瘾。
擦完脸上的汗,开始想儿子了。和我说,不知孩子在国外吃得到火锅么?他也是无辣不欢的呀……
老毛忘了,现在国外什么没有呀?上个月小毛和室友就炮制了一顿火锅,他还亲手熬了辣椒油呢。
世界会善待每一个勤快的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