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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方二十七,未婚,未育,有一娃。
可在两个小时前,那娃还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女。
1
“姐!”
少女把一张印刷简陋的传单拍到我桌面,娇俏的脸上尽是决绝,颇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我要回炉重造!”
“噗——”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没把自己给呛个半死。
我嫌弃地拎起那张满是茶水渍的传单,上面赫然写着——
“X机构最新研发,高科技重生手术,让你回到出生时,将人生重来,将遗憾弥补!”
我疑惑看她,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决,以至于我一瞬间便明白了,再多的话也不能劝阻什么。
我问:“什么时候?”
她微微一愣,许是没料到我那么轻易便接受了,像是不太相信,试探性问了句,“你同意?”
“我反对,”我用纸巾擦着水渍,“你会答应吗?”
她笑了笑,答道:“不会。”
我也笑了笑。
我陪她去了机构,看着她进手术室,看着她变成了两岁的小娃娃出来。
小糯米团子似的一个,确确实实是蓝。
我的妹妹——白可蓝。
我问她,是否记得发生了什么?
她点头,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了俨然不同于普通小娃娃的智慧光芒。
我心中不禁大喜,高科技就是高科技……
可,下一秒。
“姐姐……阿巴……阿巴阿巴……”
含糊不清的咬字,不明所以的手舞足蹈,一切的一切跟两岁小娃没半点区别。
我脸上的笑容不禁凝固,偏头看向一边的白大褂医生。
对方轻咳一声,脸上的神情很微妙,既心虚又淡定,“我们的重生手术是通过改变细胞生长,从而让人体变回小时候的模样,两三岁的孩子还不会完整的表述是很正常的事。”
正常个毛线!
这本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你他喵的拿正常当借口?
白大褂医生全然无视我的抓狂,并贴心地将一本《育儿指南》塞到我手中,附送好几罐奶粉,便把我俩请出了机构。
2
我,白可晴,二十有七,未婚未育,更未照顾过小孩,才疏学浅的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隐约只记得不知道哪位专家说过——
孩子都是魔鬼!
蓝一回到家就不安分。
“阿巴阿巴……”她把小拳头含进嘴里,口水流了出来,说实话即便她是我妹,我也不得不说那样子真的很蠢。
我伸手想阻止她,可未待我靠近,她已撅起屁股快速爬走。
我耐住性子去追,她却以为我在跟她玩,不时回头冲我咯咯笑着,手脚并用爬得又快又欢。
养着玫瑰的花瓶在桌面晃了晃,落到地毯上,砸出一声闷响,水溅了一地。
新买的名牌口红被无情摔在地上,折成两半。砍男色,一次都还没用过!
……
“蓝——”
忍无可忍,我一把薅起蓝,“不许再闹!”
而蓝,在被我捉住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饿饿。”
我认栽了,我无法跟一个两岁的小孩计较。
蓝抱着奶瓶,乖乖喝完,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我攥紧拳头又松开,松了又紧,最后只能倒在沙发上,睡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我忘了梦见什么,好像看见了蓝,我想喊住她,但周遭暗了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将我包裹起来,只觉得胸口处很难受,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闷闷地,逐渐呼吸不过来。
“蓝——”
我惶恐得睁大眼睛,额头处泛着薄汗,想喘口气却依旧觉得胸口处很沉闷。
垂眸才发现,蓝正呈大字型趴在我的胸口处。
这?谋杀亲姐呀!
蓝被惊醒,用小手揉着眼睛,稚气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姐姐,肿么啦?”
她肉乎乎的小手摸上我的脸颊,眼中带着担忧,“不要哭哭。”
我怔了怔,才发现脸颊湿了一片。
“做了噩梦而已,不打紧。”,我擦了擦眼泪,微笑着伸手揉揉她松软的头发, “饿了吧,姐姐去给你泡奶。”
我起身往厨房走去,但不经意抬手摸到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时,不知为何,心里依旧闷得慌。
我晃了晃脑袋,把这种莫名的情绪消散。
当我拿着奶瓶走回客厅时,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平板,眼神专注认真,我心头涌出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来。
知妹莫若姐,我瞪大眼睛,朝她平地一声吼。
“白可蓝!”
她吓了一大跳,平板从手中滑了下来,条件反射地蹙眉看向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大气。
“白可晴,你要吓死宝宝吗?!”
听听这话,这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两岁小孩能说出来的吗?
我两步并作一步冲了过去,只见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极其熟练地一扯旁边的小毯子裹住了自己,只露出两只小鹿般的眼睛,无辜又可怜。
但我怎么会再次被骗,一脚踏上茶几,拿着奶瓶直怼到她跟前,“开始你的狡辩。”
她打了一个哆嗦,盯着奶瓶吞了吞口水,而后咧开嘴,死皮赖脸地冲我笑着。
“嘻嘻,我的好姐姐,你的好妹妹一夜之间觉醒了从前二十二年的记忆,进化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瞧瞧这智慧的眼神,这流畅的语言,我心中彷佛有一百只小动物奔腾而过,我就知道——
“白可蓝,耍我玩呢!”
我盯着她,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想婴年早逝?!”
3
照顾一个两岁小孩子,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但照顾一个有二十二年经历的两岁小孩,就简单多了。
彼时的我悠悠然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翘起来兰花指拿起一颗草莓,对着拿着抹布在搞卫生的蓝,笑得“温和”。
“啧啧啧,没吃奶吗?用力点才能擦干净!”
蓝双睛泛起了泪光,手里拿着抹布,撅起小嘴可怜兮兮的,“姐,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假装还不会说话骗你。”
“哦?”
“不该使唤你给我泡奶。”
“嗯?”
“不该……”蓝想了会,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开口,“没……没了吧?”
我蹙了蹙眉头,正准备教育她一番,不巧,门铃响了。
我将手中的草莓扔进嘴里,不耐烦地走向门口,嘴里含糊地囔囔。
“谁……”啊!?
当我透过门缝看清了来人后,惊得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猛地把门往回一拉,砰一声重新关上。
蓝奇怪地看向我,“姐,是谁啊?”
“没,卖保险的。”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随手拿起手边的袋子,“我去扔个垃圾。”
而后快速打开一条门缝,嗖一下消失在屋内。
我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的不速之客,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拉到了楼道口才停下,“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凝着我,半晌才开了口。
“白可晴,不要执迷不悟了。”
我别过头,“我的事你不用管。”
他的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定住。
“姐……”
我闻声,身子僵了僵,不知何时,蓝站在了我身后。
我转身,“蓝……你,你怎么在这?”
她指了指我手中的袋子,“姐,你拿的不是垃圾,是我们的外卖。”
啊这……
“还以为是昨天的垃圾哈哈……”我尬笑两声,假装若无其事地牵起蓝的手,想要把她带走。
可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她的手指微微移动,指着我,准确来说是指向我身后的李成蹊。
“姐,这哥哥是谁?”
看来是瞒不住了。
我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蓝的脑袋,一脸认真对她道:“蓝,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哪来的哥哥,明明是叔叔。”
蓝定睛又看了一会,无比乖巧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即便我不回头,也能想象到身后那男人的神情,心里暴跳如雷,表面风平浪静。
毕竟,他向来如此。
果不其然,他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咬牙切齿,“你好,我是你姐的男……同事。”
我无视他,正准备拉上蓝回去,可蓝越过了我,歪了歪头冲他问道,“同事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抵李成蹊没有想到蓝会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愣,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冲蓝缓缓道,“李成蹊。”
蓝垂下了眼眸,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轻囔了一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闻言,李成蹊双眸瞪大,直直看着蓝,而我拿着外卖袋的手越发攥紧。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塑料袋沙沙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只是一小会,蓝抬起了头,笑容灿烂地夸赞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是啊,她不可能记得了。
即便她还保留着以前二十二年的记忆,也不会再记得那个名字了。
4
蓝牵着那人回来时,我靠着李成蹊坐在客厅沙发上。
大门打开,八目相对之时,我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看向谁,却非常默契地同时问出那一句:
“你怎么在这?”
我蹦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看向蓝。
蓝冲过来反手扯起李成蹊,瞧向我。
我们:“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又转头,圆眼紧瞪各自眼前的男人,“你是怎么把我姐/妹骗到手的?”
动作一气呵成,无比丝滑。
一瞬间,心里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随手拽过自己的男朋友,脸上重新堆上笑容。
蓝说:“认识一下,我男朋友陶不言。”
我道:“介绍一下,你姐夫李成蹊。”
可是,我翻了个白眼说“不想认识”,蓝哼了一声道“无需介绍”,而后我俩都双手抱胸,带着怒气别过脸去。
我设想过蓝男朋友的千万种模样,唯独没想过是陶不言,这只话痨猪,竟敢拱了我家大白菜。
该死!
与我们很不一样,两男人倒是和谐得很。
他们一个伸手,礼貌亲近,“哥,你好。”
另一个赶紧回握,笑容可掬,“弟,好巧。”
我跟蓝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了,同时冲他们怒吼。
我:“叫什么哥,这妹夫我没认!”
蓝:“叫什么弟,这姐夫我没认!”
他们互看对方一眼,无奈中带着真挚,异口同声道:“可是,他真是我哥/弟。”
什么?他们说什么?
我瞪大双眼,在他们俩身上打量来,又打量去。
蓝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她脸上全然写着“真的吗?我不信”。
瞎子也能看出我们的疑惑,李成蹊淡定开口,“真的,他是我哥。”
陶不言把脸朝李成蹊凑近,“不像吗?很像的好吗?我们都帅得人神共愤、我见犹怜、倾国倾城……”
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的好吗。
但陶不言说得不全错,他们两兄弟确实是一顶一的大帅哥,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陶不言又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亲兄弟啦。”
“可是你们连姓都不同啊?”蓝质疑。
“啧啧啧,多平常的事啊,我随母姓,小成蹊随父姓。”
“一般不都哥哥随父姓,弟弟随母姓么?”
“这就格局小了吧,我们家不一样,跟谁姓是抽签决定的。”
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没头脑对话中,以及李成蹊微笑着朝我点头后,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是兄弟,同父同母那种。
早在前一天晚上,我与蓝已经跟对方打过招呼,说好了今天会带各自的男朋友回来,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
我的男朋友是我妹的同学,我妹的男朋友是我的同事。
更离谱的是,这两人还是亲兄弟。
5
大概是出于对同僚的嫌弃,以及自家白菜被自家猪给拱了的愤懑,我们彼此看不上彼此的对象。
但更多的,我们是在气对方的隐瞒,于是一致把气撒到了对方男朋友身上。
“姐,李成蹊毒舌,昨天当众骂哭了一个女生。”虽然那女生明知道李成蹊有女朋友还往上贴,自找的。
“妹,陶不言话痨,天天都在组里跟蜜蜂似的,烦死人。”
蓝继续追击,“李成蹊整天凶巴巴,不爱说话,不讨喜!”
我不甘落后,“陶不言整天笑嘻嘻,没个正经,很讨嫌!”
“李成蹊不爱动,体育成绩年年垫底。”
“陶不言坐不住,一开会就打瞌睡。”
“李成蹊……”
“陶不言……”
我俩互不退步,把对方的男朋友骂得体无完肤。
“弟弟弟我们饭都快做好了,你说她们怎么还没骂完?”厨房那头,陶不言拿着锅铲凑到李成蹊身侧,叨叨就问。
“瞎编胡诌的东西,不用在意。”李成蹊弄着摆盘,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怎么就瞎编了,白可晴说的可都是真的。”陶不言睁大双眼,眼神迷茫且真挚。
李成蹊愣了愣,嘴角不自觉抽搐两下,看向陶不言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
陶不言从李成蹊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惊讶道:“你是说,蓝蓝骂你的那些都是假的?”
李成蹊点头。
“我就知道!”陶不言一拍砧板,上面的菜叶子跟着抖三抖,“不愧是我家小蓝蓝,连造谣的功夫都那么了得!”
而后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屁颠屁颠跑到厨房门口,心心眼快要粘在蓝身上。
李成蹊咋舌,扶了扶金丝框眼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无脑粉真可怕。
恰巧饭香味传出,我和蓝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陶不言一边朝蓝比心,一边用那讨人嫌的声音嚷嚷着开饭了,而李成蹊一言不发,只是将刚烧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我和蓝互看一眼,达成了一个共识——
带他们去医院验验DNA吧,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兄弟?
但当我们吃下一口菜后,倔强的我们承认了他们的血缘关系。
一样的好厨艺,让人叫绝的好,分辨不出你我的好。
故那日我们虽看对方不爽,却吃了很多,喝得微醺。
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四个人经常一起约会,一起吃饭,当然不是图他们的手艺,单纯是不想错过挑刺的好机会罢了。
我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蓝靠在我身上,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她说:“姐,我们果然是亲姐妹,都被美食迷了眼。”
她打了一个嗝,抬手指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两兄弟,“当然也有美色成分。”
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6
“姐,在发什么呆呢?”蓝扯了扯我的手,把我从那段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看着两岁的蓝,以及手上的外卖。
罢了,外卖也是不错的。
“李成蹊,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想重新开始,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
我捂着胸口,快要呼吸不过来,却走得极快。
回到家中,我温热了那差点被当作垃圾扔掉的外卖,招呼蓝开饭。
蓝一边夹着菜,一边装作随口一说:“姐,那是你男朋友吧?”
我扒饭的动作顿了顿,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着,“前男友,三观不合,分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蓝还想问下去,却被我以塞食物的方式堵住了嘴。
蓝不傻,还是有点眼见力的,没有追问下去。
可在这天底下,没眼见力的人还是很多的,例如,李成蹊。
自那天之后,他便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尽管我拉着蓝尽可能躲闪,也只是从每天“偶遇”三四次,变成一两回罢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李成蹊你闹哪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只是看着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握着我手腕的手紧了紧。
“白可蓝……”
蓝听见自己的名字,仰头看着他,我指尖颤了颤,胸口处生起一阵惶恐。
“该知道真相的。”他松了我的手,在蓝跟前蹲下。
我躲他如猛虎,并不是因为他是我前男友,而是我知道,他是冲蓝来的。
他开始絮絮道:“我有一个哥哥,叫陶不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不言。”
住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不自觉弯了,“但他虽然叫不言,可这人的话却超多的,真的超多……”
住嘴……
“你还记得吗?记得他是你的……”
“住嘴,李成蹊你给我住嘴!”我咆哮着打断李成蹊的话,拉着蓝逃离。
明明是春天,可为何风那么刺骨?
“姐,你骗了我,是吗?”
蓝停在了风里,扬起的发丝迷了我的眼,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醒来之后,总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空空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将它填满。”她死死看着我,“那个空了的地方,叫「陶不言」,是吗?”
原来,她还是没有忘记,即便脑海里已经没有任何属于对方的痕迹,但她依旧记着。
她说,姐求你了,告诉我真相吧!
真相,吗?
可被隐瞒的真相,往往是残忍的。
7
那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跟今天没什么两样,可突然有一种不知名病毒在北市被发现。
被感染的人会出现三次极其严重的僵冷,如坠冰窖,浑身僵硬,熬不过去的,会在第三次僵冷时出现幻觉,看见自己内心最渴求的画面,最后,死去。
这些病症容易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故这不知名病毒被命名为“第三根火柴”。
“第三根火柴”传播速度极快,一时之间疫情爆发,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前往北市支援。
我和陶不言也是医疗工作者,但我们所在的x机构,它的存在本就离经叛道,很少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更很少人支持我们的存在。
我们,本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陶不言说,救死扶伤是己任,不能置身度外。
我说,我也去。
他却沉默了,冲我摇摇头,他说,需要有人留在这里,前方需要人,后方也需要。
陶不言第一次说那么少的话,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我耳中。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俩不知僵持了多久,最终是我败下阵来,我叹了一气,“陶不言,你不适合装深沉。”
他笑了,还是笑得那么欠揍。
出发那天,蓝并没有来送陶不言。
陶不言道:“不来也好,她肯定会哭的,看见她流泪,我就舍不得走了。”
后来,在陶不言发回来的照片中,我看到了蓝的身影,她看着陶不言笑得那般俏皮。
而陶不言脸上,满是无奈和宠溺。
蓝报了志愿队伍,跟着一起前往疫区,是我预料之中的事。
只是仍是禁不住埋怨,怨她不告诉我。
李成蹊握着我的手,“我哥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告诉我的,大概是他们害怕从我们眼中看到不舍,就做不到那么洒脱了吧。”
陶不言越来越忙碌,鲜少有时间与我们联系,大多数时候是蓝简单与我说几句,便挂断了。
她说,这里的情况严峻,但大家都很团结。
她说,陶不言不说话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帅,迷倒了不少无知少女。
她说,今天又新增了上千例,死亡人数过百了,她能感受到大家的恐慌。
她说,她照顾的那个病人去世了,二十多岁的一个小女生,还那么年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她说,陶不言每天都很累,可他还是笑着来逗自己开心。
她说,她感觉自己在死亡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
看着蓝,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仿佛再多的言语都显得那般无力。
我只是拽紧自己白大褂的衣角,说了一句:“不要放弃。”
对她说,也是对我说。
我们任何一个人在死亡面前都做不了什么,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与死神抗衡的能力。
我对上李成蹊的双眸,“李成蹊,我们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他紧握我的手,“好,我们一起走下去。”
我与李成蹊加入了疫苗研发小组,我们都在和病毒赛跑,都变得越来越忙碌,时常好长时间都没空联系对方。
我已经忘了过了多久,疫情终于得到控制,疫苗的研发也有了苗头。
我终于抽出时间,打了视频给蓝,是陶不言接的。
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我深知那边的不容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闲聊了几句。
准备挂断视频之前,我喊住了他。
“陶不言,我将曾经说过的话收回,你配得上当我妹夫。”
陶不言微怔,随即恢复了那嬉皮笑脸, “好弟妹,别哭丧着脸。”
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喊谁弟妹,喊姐!”
他敛了笑容,难得正经,“可晴,他们就拜托你了。”
我偏过头,红了眼,“才将妹妹交给你,你搁这说什么屁话!”
8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蓝回来了,却不见陶不言的身影。
李成蹊走了上去,低哑的声音像是压制着无数情绪,他问:“我哥呢?”
蓝就那么站着,不言不语,风乱了她的长发,远远瞧去,像一个被遗弃的洋娃娃。
破碎,悲凉。
然后,李成蹊便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成蹊那么不冷静,而蓝那么冷静。
陶不言的葬礼,蓝没有出现。
她终日缩房间里的角落里发呆,有时候我喊她很久,她也没有回应。
我在黑暗里抱着蓝,生怕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她囔囔着陶不言的名字,囔囔着属于他们的过往。
她说,陶不言对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她知道时,陶不言已经快不行了。
她无法接触他,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他,最后一次触碰 ,是她穿着白色的防护服,隔着口罩,吻了他失了温度的唇。
她说,陶不言不是她男朋友了,是未婚夫。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有的只是一个承诺,一个“等到疫情结束,我们就结婚”的承诺。
可是,他违背了这个承诺。
回忆里的蓝与现在的蓝似乎重叠,她们皆在我跟前泣不成声。
我继续道:“后面的事情,你大抵是有些印象的。只是你发现「重生计划」并非偶然,而是我故意安排。”
“我不想你继续伤心下去,我希望你能重新来过。所以,我想到了「重生计划」,我知道你肯定会去参加的,只要你看到了项目负责人的名字。”
我故意把蓝引到书房,让她看到「重生计划」的项目书,以及项目负责人的名字——
陶不言。
是的,「重生计划」是陶不言尚未完成的项目,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我知道蓝会替他完成。
而项目的最后一步,便是——试验。
当蓝拿着宣传单,一脸坚决地看着我时,我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蓝变成了小孩子,也忘记了陶不言。
只是有一点,我一直瞒着蓝。
我说过的,X机构的存在本就离经叛道。
因为这里头聚集的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做着一些很有争议的研究。
例如,陶不言的「重生计划」,以及——
我的「记忆改造」。
蓝的失忆不是意外,是我故意为之。
是我在手术过程中,给她植入了记忆芯片,篡改了她的记忆。
有关陶不言的一切,都被我抹去了。
我自私地让她重生,重新开启一场没有陶不言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想起来了。
抑或说,她从来就没有忘记。
9
蓝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整片天空都在悲鸣。
“我是骗了你,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之后会怪我,但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哭泣着,“蓝,重新活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啊,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姐,我早死了。”
我瞳孔颤动,踉跄几步,说什么呢?蓝在说什么呢?
她看着我,悲伤却冷静。
忽而,一辆失控的车朝我们撞来,速度很快,我已经来不及躲闪。
恍惚间,我看见了蓝朝我奔来,猛地将我推开。
那是,二十二岁的蓝。
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分崩离析,周边生起了白雾,雾越来越大。
我看见了花,看见了雪,看见了一辆货车撞向了人行道上的小男孩,看见了二十二岁的蓝冲了上去……
一些记忆碎片在我眼前闪过。
陶不言死后,蓝得了抑郁症,她时常在梦中哭醒又晕过去,她开始变得怕冷,害怕下雪,害怕白色一片。
我和李成蹊无计可施,最后带着蓝,从北方搬到了南方。
这里气候温和,四季花开,再也不见那漫天飘雪。
我不时带她出去走走。
可那天,失控的货车,惊恐的小孩……
我不知道蓝是以什么心态冲过去,把小男孩推开的。
我只知道,货车撞到她身上时,一定很痛很痛……
情景不断交替,我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姐,”蓝浑身是血,声音虚弱得仿佛一碰就散,她说,“回去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一个劲冲她摇头,我拼命捂住往外涌的血,可是血好多好多,我怎么也捂不住,捂不住……
马路的绿化带上种满了木棉树,如今已结了木棉,轻飘飘地挂在枝头。
风一吹,木棉飘落下来,一片雪白。
原来,南方也是会下雪的。
10
好像有人把我抱进怀里,哭喊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好像在骂我。
骂我不负责任,骂我始乱终弃,骂我是个渣女……
他骂得很凶,但哭得更凶。
他说,“白可晴,你给我醒醒,快醒醒!”
雪白砸在我身上,好痛好痛……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事情,我终于记起来了。
这场实验从来都不是蓝的重生实验,而是李成蹊为我编织的一场梦,一场让我“重生”的梦。
陶不言的离世虽然给了蓝沉重的打击,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并申请加入了机构,继续「重生计划」的研究。
她说:“我想替陶不言走向未来。”
那日,我与她一同走在路上,天空飘起了新年的第一场雪,她缩进我怀里,问我冷不冷?
又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项目书,说「重生计划」取得了新进展,陶不言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我看着她推开我,冲向马路救下那个小男孩。
我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鲜血染红了积雪,以及散落一地的「重生计划」。
白色混和着鲜红,竟然刺目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在悲痛中晕厥过去。
是我无法接受蓝的死亡,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是我开始变得怕冷,怕下雪,怕白色一片。
是我时常在梦靥中惊醒,囔囔喊着,“蓝,我好冷,姐姐好冷……”
李成蹊给我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被,把我拥得好紧好紧,还是无济于事。
最后,他带着我去了南方,一个没有雪的地方。
去南方的从来只有我跟李成蹊,而蓝和陶不言永远停在了北方,停在了大雪纷飞里。
我好像变得好一些,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直到有一晚,我跟李成蹊说,我要研究「重生计划」,真正的「重生计划」。
我说,我要让蓝回来。
李成蹊错愕地看着我,他读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我想将蓝复活,准确来说,是创造一个蓝。
他说,白可晴,你疯了!你清楚得很,这是不可能的!
我咆哮着冲他吼:“我只有她一个妹妹啊,我只有她……”
他问我,“那我呢?”
我说,对不起。
他叹气,他抓狂,他最终软了态度,他把手伸向了我。
可是,我后退了一步。
我说:“李成蹊,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了。”
再次重生,白可晴与白可蓝,不可能再遇见李成蹊和陶不言了。
“李成蹊,我们分手吧。”
他红着眼,“白可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说:“不要了。”
11
我回到了北方,回到了X机构,背着所有人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研究。
可是,事情还是败露了,实验被喊停。
我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李成蹊找到了我,他哭着哀求我变回从前的白可晴,那个傲娇自信,洒脱肆意的白可晴。
他又一次为我难过了,我不想看见他这副样子,我想安慰他。
可是,我却好累好累,累到只能空洞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抱起了我,把我放进一台机器里,他亲吻我的额头,眼泪滴落在我的眼角。
他柔声说:“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
我失神看他,在悲伤交织中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是清醒的造梦人,我是甘愿沉醉的做梦者。
我怎么就忘了呢,李成蹊可是医学系的高材生,跟蓝同时期加入X机构。
他原先跟蓝一样,是为了实现陶不言的遗愿,可是后来为了我,他改变了研究方向。
他研制出一台造梦机,可以将真实与梦境结合的机器。
他亲手为我编织出一场有蓝的梦,祈求着我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可是,梦是以个人意识为导向的,故出现了许多变数。
就像蓝变成了两岁的孩童。
就像我给蓝植入了记忆芯片,让她忘记陶不言。
……
这一切都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我希望蓝可以重生,以为她忘记了陶不言就能好好活着……
所有希望和以为,都在梦中真实上演着。
可是,人一旦沉沦梦中,便很难醒来了。
李成蹊是矛盾的,他试过一次又一次闯入梦境,试图将我带出,又想过与我在梦中一同沉沦。
我感受到他的悲伤与痛苦,却又无视他的悲伤与痛苦。
可后来,我还是遇见了车祸,还是眼睁睁看着蓝死在我眼前。
我才明白,已成定局的事,无法更改。
蓝把我推出梦境,让我醒来。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姐,连同我们那份,灿烂地活下去。”
我早该知道的,他们不愿看见我们难过,陶不言不愿,白可蓝不愿。
我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那么久。
李成蹊伸手拂去我眼角的泪水,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一个鼻涕泡冷不丁冒了出来,破了。
他的声音好委屈,“白可晴,不许不要我了!”
那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高冷男神李成蹊啊,怎么能为了我哭成这副鬼样子呢?
我捧上他的脸,透过他湿润的双眸,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窗外。
一个吻落在他的眸上,轻轻柔柔的。
“李成蹊,雪化了。”
他愣了愣,双眸又红了,随即笑了开来,竟又笑出一个鼻涕泡,他脸颊红了,忙不迭将我拥进怀里。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暖暖的。
纵然往事不可改,纵然故人不可归,
但,雪终将化去。
12
陶不言番外
第一次见蓝,是在X机构的大堂,她在等白可晴下班。
我至今清晰记得,那时她穿了一件白色羽绒,背着一个垂耳兔背包,看见白可晴出来,便扑了过去,背包的兔耳跟着一蹦一蹦,跟她本人一样,可爱极了。
她挽着白可晴的手臂,晃呀晃,撒着娇说:“姐,我好想你啊!”
那一刻,我脑海里竟然跑出一个让人震惊的想法,我希望她奔向的人是我。
我赶紧摇了摇脑袋,晃散这个流氓般的可怕念头。
再次见到蓝,是在一个雨夜,流浪狗救助站里,我是救助站的义工医生。
她从雨中跑了进来,湿哒哒的。
她红了眼,身子轻轻颤着,她跟我说,医生,拜托您救救它吧!
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狗,在她怀里发出虚弱的呜叫。
我赶紧把小狗接了过来,并让工作人员给她拿了毛巾。
小狗救下来了,我从医疗室出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她,吓了一跳。
她红肿着脸,大着舌头问我,“医生,修勾狗怎酿了?”
我说:“小狗没事了,但我看你有事。”
她对狗毛过敏,自己却不知道,我赶紧送她进医疗室。
幸好我医术精湛,人畜能医。
我问她,你以前没有过敏反应吗?
她说,她怕狗,以前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我愣住了,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克服了恐惧,把这只小狗从那些畜生手中救下。
治疗过程中我便发现,小狗的伤明显是人为,受到了极其残忍的虐待。
这事,后来也在她口中得到了证实。
她回忆起来时依旧很气愤,气得眼泪快要掉出来,她说,当时拿着棍子就冲过去了,没来得及害怕,那只是一只小狗啊,真他妈不是人!
也是那时候,我猛地生起一个念头,我好想保护她,保护这个善良且美好的小女孩。
后来,我总禁不住想她,去她必经之地偶遇她,以狗之名约她。
再后来,她终于成为了我的女孩,我兴奋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有一天蓝跟我说,要带我去见家长,具体表现为见白可晴和她的男朋友。
我瞬间乐开了花,这不代表着我们的关系要更上一层楼了吗?
我提前一周开始准备,包括但不限于买什么礼物,穿什么衣服,搞什么发型,还美滋滋地敷了个面膜。
但后面的巧合是我意想不到的——白可晴的男朋友竟然是我弟。
白可晴不喜欢我这件事是意料之中,她嫉妒我的才华,但蓝不喜欢我弟这件事,是我没想到的。
后来,好好的见面变成了大型批判现场。
白可晴骂我骂得那叫一个不留余地,蓝骂小成蹊骂得简直一个生编硬造。
果然,我的蓝与我一样有才华。
我问过蓝,为什么不喜欢我弟?是因为我弟没有我优秀吗?
蓝定定看我,一脸天真无邪,她拍拍我的头,像撸小狗一样,“你想多了。”
“李成蹊颜值高,成绩好,深情还专一,关键还是我们系的男神,真的是挑不出毛病的一个人。”
她夸了别的男人,我不开心了,但我已经是一个稳重的成年人,我要学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我假装大度,“那是为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你最好给我说几个缺点出来。
她却完全忽略了我内心的诉求,一脸“你是不是傻”的模样看着我。
“这不废话吗?那可是我姐,除了我,这天底下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我愣住了,在为我弟忧愁之余,也在为自己担忧。
我想,白可晴对我的想法跟蓝对我弟是一样一样的。
后来,我们经常四人约会,在这件事情上,我与我弟都心有不满,谁不想跟自家女朋友单独相处!
哦她们不想。
她们只想揪出我们身上的毛病,揪着揪着就携手逛街,留着我跟我弟在后面跟着,像保镖似的。
但这样的日子让人莫名贪恋,好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可后来,疫情爆发了。
毫无征兆,来势汹汹。
作为医护人员,我有责任出一份力。
蓝说要跟我一起去。
我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
我隐约觉得这次疫情比大家想象的要严峻,我不希望她涉险。
可是,她还是来了。
刚下大巴,我便瞧见她朝我奔来,背包的兔耳朵随着动作跳跃起来,如我第一次见她一样,可爱极了。
我本有点生气,气她瞒了我。
可是当她扑进我怀里,朝我俏皮笑着,跟我说“陶不言,我好想你啊”的时候,我只剩下开心。
我的女孩,奔我而来了。
在疫区医院的日子真的很难熬,我每天都会见到有人因“第三根火柴”死去,又看着他们在闭上眼睛前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我有时候会想,“第三根火柴”真是残忍又温柔,残忍地夺去你的生命,却又让你在临死前看到最渴望的美好。
但不可原谅,无法原谅。
我疯狂投入工作,废寝忘食。
就在疫情得到控制,一切有了好转时,我被确诊感染了。
我请求大家替我瞒下蓝,只是告诉他,我要闭关研发药物,近段时间不能见她。
后来,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开始出现第一次僵冷。
医护人员问我,还不告诉蓝吗?
我说,蓝很爱哭的,我不想她哭,接受结果总比接受过程容易些吧。
所以,再等一等好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瞒住。
蓝跑过来的时候,我碰巧第二次僵冷,我蜷缩在床上,隔着玻璃与她相望。
她不停喊着我,陶不言陶不言陶不言……
我好想应她,让她不要喊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她比我还要吵啊。
但是,我好冷好冷,冷到颤抖着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想申请过来照顾我,我拒绝了,这是我第二次拒绝她。
我说,有更多的人需要你。
她的眼泪像断掉的珍珠链,怎么都止不住。
我的小女孩果然是个爱哭鬼。
蓝几乎每天都抽时间来看我,絮絮叨叨跟我说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我笑她,怎么你也变成话痨了。
她恍了恍神,笑着跟我说,等你好了,换回你说给我听。
我看了她好久好久,“好。”
我熬了大半个月后,还是逃不过第三次僵冷。
蓝哭得不似人形,“活下去好不好,我们一起活下去,陶不言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娶我,我们要在花树下举行婚礼,阿姐跟李成蹊当伴娘伴郎,会有好多好多人来见证我们的幸福……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不能……”
我想伸手牵她,想把她拥进怀里,想说好多好多话逗她开心,可是我浑身冻得无法动弹,我只觉得好冷好冷,从五脏六腑透出来的冷。
后来,我眼前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我看见蓝穿着婚纱朝我走来,
蓝原先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笑她,傻瓜,大喜日子哭什么呢?
我说,蓝,替我把未来走下去。
风扬起头纱,我们在漫天花瓣下,亲吻了。
终于,迎来了那个属于我们的,热烈的婚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