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间迸发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
1
今天我独自开车跑上了高速,要到三四百公里外的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见一个网友。
一路上,路过沿途的服务区时,我停下车,歇了好几次。
这次,我不顾医生的忠告,冒着随时到要离去的危险,一定要到那个给我无穷希望和力量的让我魂牵梦萦的那个网友所在的城市,去见那个温暖我生命,给我阴霾的心田带来阳光雨露的那个网友。
人生总有一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爱情,比如信仰。
可我感觉我的身子太虚弱了,有几次我都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我只能用高速上限制的最低的速度,勉强地开到服务区,停下休息一会儿。
肿瘤组织已经侵占了我全身的各个系统,我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牵扯着身体里最痛的那根神经,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下身也已经隐隐的开始出血。除了垫上厚厚的垫子之外,我别无他法。
2
发现自己生病了是在三年前,刚发现老公有外遇后不久。
多少人爱过你年轻时的美丽,爱过你欢乐迷人的青春
当时,我正在纠结于要不要和老公离婚,心情一直很抑郁,情绪都起伏不定,很难平静。内分泌也有些紊乱,大姨妈很不规律,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不来。
那一日,迟到了许久的大姨妈突然喷涌而至,如屠宰的鸭子一样血流不止,换了很多纸巾都无济于事,感觉我的血都要被放完一般。
刚开始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身下垫上厚厚的垫子,可是很快垫子都湿透了。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给好久都不回家的老公打电话,可打了无数个都没有人接。
我趁自己意识模糊前,拨打了120电话。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120比老公靠谱多了。
挂掉电话没有多久,我就听到了敲门声,勉强起身开了门,就看到120急救人员站在门外,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我打的报警电话。
我点点头,示意他们进来。站起来时头更晕的厉害,血汩汩地顺着我腿往下流着,滴落在地板上。
120的急救人员急忙扶我躺在担架上,并帮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上我的手包,将我抬上外面等待的救护车上。
没有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我感觉很累很累,最终睡了过去。
3
当我睁开眼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手边的架子上,一瓶橘黄色的液体正顺着长长的管子,一点一点的流进我的血管里。
我知道我还活着,可是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出那么多的血呢?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一抬头,便感觉到一阵头晕,只得又轻轻地躺下。
“哎,你醒了呀?”在病房门口监护仪旁边的一个美女护士看到我起身急忙问道。
她走到我旁边,看着我说:“你知道你这一次睡了多久吗?都已经两天了呀。可你老公怎么回事儿啊?你晕倒的第一天我们就通过你的手机联系人联系到了他,给他打电话说了你的情况,可他过了好久才过来,交了住院费之后,又不见人影了。”
年轻的护士还不谙世事,语气里替我抱打不平。
我轻轻地笑了笑,告诉她说:“他不是我老公,他是我前夫,他能为我交了住院费,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的,从发现他的背叛开始,他就已经在我的心底不是我的老公了。
只是还没有离婚而已。
美丽的护士小姐,听了我的话,唏嘘不已,不再说什么了。
我问她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告诉我说,你还是自己看结果吧。
我让她把各种化验结果都给我拿过来,让我看看。
等我看到病理组织活检诊断结果栏清晰的写着:子宫内膜癌,晚期时,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冷滞了。
不是没有想过什么坏的结果,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坏的结果。而且,B超结果显示,身体已经出现了多个部位的转移。
我沉默了。
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三天,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身体经过医生的处理,已经不再出血了。我拒绝了医生诚恳的要规律化疗的建议,只是取了一些口服的控制症状的药物,自己一个人办了出院手续,回了家。
4
回想起这30多年的人生历程,我好像还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
童年及少年时期,为了父母的期望,我拼命努力的学习,争取每次的成绩,都排在年级的前几名。
最终如愿考上了大学,看着父母脸上欣慰的笑容,我心里除了如释重负之外,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遵从了父母的建议,选择了离家乡比较近的一个城市工作。
又在父母的安排下,与老公进行了相亲,并且听取了他们的建议和老公结了婚。
婚后,由于老公家的公司刚刚起步,生意繁忙,而公公婆婆身体又很不好,需要有人照料,孩子小,也嗷嗷待哺。
又是在他们一干人的建议下,不得不忍痛辞掉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在家全身心的相夫教子。
最后一个人竭尽全力的伺候公婆离去后,孩子也脱离了自己的怀抱,上了寄宿学校,很久才回家一次。
当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确实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
等我从那种平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连老公都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对于老公的繁忙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直到那一天我亲眼看见老公和一个女人领着一个酷似老公的孩子进了一家饭店后,心里的喧嚣似乎才尘埃落定。
此后,我的情绪一直在屈辱、愤怒、抑郁、忐忑之间徘徊。
我想假装若无其事,不闻不问,想心如止水。可是,臣妾做不到啊。
老公的出轨犹如一根刺一样,让我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然而,等到看到我诊断结果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不快不堪都烟消云散了,一切仿佛都释然了。
我决定在这未完成的生命里,彻底里为自己活一次。
5
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出去奔波劳碌工作了。
老公对我也不管不问,只是每个月里往我的卡里充一些钱作为生活费用。可能这些钱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于我而言却是非常的重要。估计是良心难安吧,他并没有完全的弃我于不顾。
我开始修身养性,看书,品茶,偶尔上上网络,了解一下身边的这个世界。
我和宁静星空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通过网络上认识的。
那一天,我偶然间读到了他发布在空间的一篇日志文章《一个孤独人的自白》,瞬间觉得我似乎跳进了他的内心里,身临其境般的感受着,他那种孤独寂寞的情怀。而又似乎觉得,他是一条穿越我身体,窥视我大脑及情感的虫子,把我心里难以言说的情感都表达出来了。
我关注了他,加他为好友,他也加了我好友。
从此以后,我经常阅读他发布在空间里的文字。从文字里,我感受到了他深挚压抑的情感,他跌宕起伏的内心世界,他喜怒哀乐的人间生活。
偶尔,我也会在他的文章下面留言,总也能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在空间里,写一些东西,发布一篇文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多为一些心情感触类。
他也会在我的文章下面进行点赞留言。
我们就这样小范围内,不温不火的交流着,默默地关注着。
我似乎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他在一家网络公司做程序员,由于经常加班,他的妻子选择了有钱有闲的人而离开了他,幸好两人还没有孩子,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宁静星空,真的像一片广袤无垠的宁静的星空一般,我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静默无言,休养生戚。
6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继续着。
尽管一直吃药控制着,可我还是觉得,我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蚀骨的疼痛就像千万只蚂蚁同时在噬咬我的身体,噬心噬肺,剧痛难忍,寝食难安。
身体也在时不时地出血,时多时少。我依然没有去医院接受生不如死的化疗,只是随心所欲的生活。
老公就像幽灵一样,偶尔才出现一次,大概是看看我,有没有死了吧。
身体疼痛难忍的时候,我都会去读一些悦目的文字,或者躲在宁静星空的空间里,借助他暖暖文字的力量,缓缓地抚摸着我的伤痛,给我面对生的力量。
我在他的文字里苟延残喘。
一次,因为出血过多,在休克之前,我还是去了医院。稳定过来后,我终于还是和老公领了离婚证。
那几日我没有再点击他的文字。
等我从医院回到家,点开我的空间之后,发现有无数条留言,都来自同一个ip,宁静星空。
他在留言里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一条留言,他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影子(我的网名),你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了?千万不要吓我。
看到他的留言,我突然间泪流满面。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我的所有遭遇通通都告诉他。
然而,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故作轻松的告诉他: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是和老公离婚了,心情不好,出去躲了几天而已。
很快便收到他的回复:真的?
真的。我含着眼泪回复道。
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在即将离去这个世界之前,还有一个陌生人,在默默的关注着我,关心着我,温暖着我,让我这颗在尘世里孤独了很久的心,依然残存的一丝温暖,与我而言,是多么的幸运呀。
自此以后,宁静星空经常会发一些问候过来。
我也都一一的回复着,这感觉就像寒冷的季节里彼此依靠着相互取暖。我喜欢这种感觉,甚至依赖于这种感觉,尤其在我疼痛难忍的时刻。
我想见见你,可以吗?宁静星空有一日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可以。我犹豫了一下回复道。
宁静星空发过来一张照片,说这是我今天刚照的。
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温和儒雅的样子。
自从生病后,我都没有再照过照片,我害怕看到照片里自己消瘦苍白的容颜。
我从以前的相册里选取了一张照片,给宁静星空发了过去,随他怎么想。
万万不敢和他视频的。憔悴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忍直视。
7
今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决定跑到宁静星空所在的城市里去看他。
人总要勇敢一些。
我决定为了我的爱,最后勇敢一次。
其实,能够单独出来约见网友,已经是我这一生,最疯狂的事了。
这次,我是为了我的爱而来。
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人总要奋不顾身一次,才不枉费来人世间一回。
我开着车下了高速,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我来到了这个城市,你在哪里?
啊?你在“角落”咖啡馆等我,我马上到。他飞快回复。
利用车载导航,我很快就找到了和他约定的那家咖啡馆。
下车前,我更换了一条火红色的长裙,利用瑕疵霜,把脸上的病态遮去,打上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腮红将苍白掠去。
最后,看一眼镜中的自己,感觉好了很多,除了略显沧桑消瘦之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我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他。
然后,我推开咖啡馆的门进去,选了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来。
8
待门打开,走进一个身穿天蓝色体恤,米黄色休闲裤,满脸焦急张望神色的中年男子。
我知道,那是宁静星空来了。
我们目光对视的那一刻起,他便微笑地朝我走来了。他像一轮巨大的太阳,散发出耀眼的光和热,越靠近越温暖。
不需要彼此重新介绍,通过一个眼神,我们已经彼此鉴定出对方就是我们想要找的人。
他坐在我对面,招手叫来了服务员。
我不喝咖啡,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没有点,你点自己的好了。我制止了他的举动。
他看了我一眼,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给我点了一杯果汁。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最终,他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说了出来。
此时,我感觉血又开始从我的身体里流下来,正在逐渐浸湿我红色的连衣裙。今天开了这么久的车,已经用尽了我的洪荒之力,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
我决定告诉宁静星空我的真实情况:“我得了癌,估计没有多少日子了。”我故意云淡风轻的说。
“早就想到你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们结婚吧。”宁静星空一点都没有意外,反而是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的说。
我已经没有力气从他手中抽出我的手了。
想要说不想连累你的,可偏偏在意识模糊前出口的是好。
如果可以,我们能不能用一朵花开的时间相遇,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用我最美好的姿态,遇见你。
我终于明白张晓娴那几句关于爱情的至理名言: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
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领悟时是何等的心痛,何其的无奈。
那一刻,心碎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