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你，被疯狂的爱尔兰刺伤成诗的叶芝

听着藤田惠美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一直在想这首诗的作者叶芝。醇厚而甜美的女声，是田园牧歌式的适意美好。就好像爱尔兰村庄里一望无际的亚麻，有简单明快的色彩和令人心折的花边。传说叶芝出生在一片碧草丛生的高地上，茫茫的绿望之让人心碎。我试图想象，一百多年以前，他曾多少次坐在那片碧绿之中仰望无限美丽的夕阳，或是把左颊贴在古老的布拉尼城堡上嗅着闻着砖缝之间渗出的岁月气息。一个身上有鲜明民族气息的人总是让人心生敬意，无论那气质是否偏执抑或匿着多少令人扼腕的劣根性。叶芝是个纯粹的爱尔兰人，作品中爱尔兰乡村气息浓重，这非常好。我对爱尔兰一向怀着温柔宁谧的亲密印象。这样的印象，也同样迁移到了叶芝身上。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这首歌很早就在广播里听到过。那时候我对那档经常播放柔和的英文歌曲节目非常迷恋。也是在深夜里，曲子潺潺的从收音机里流出来，就那样漂浮在夜晚黏稠的黑暗里，整座屋子变成一只荡漾的木船，恍惚中舷上敲碎的一把星子迸溅出青草的芳香。记得那首歌叫什么，只是日后却无从寻觅。那档非常喜欢的节目也因为不再能听到春晓磁性的声音而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终是不再听了。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些时日，却这样轻易的再一次听到了这熟悉的旋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少了电波的缘故，感觉竟也有些不同了。我只觉得时间是这样的轻，没有实际的存在感，流逝时更是毫无声息。所谓风月无情人暗换，大概就是这种景况这种感觉吧。可是又不完全相同，时间这样流逝，却终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就像很多年以前的老照片，开始泛出一种淡淡的黄。时间的印记，不难看，但无论如何都不是曾经的样子了。心里就有一种遗憾与安慰交织的，酸涩的甜蜜，在兵荒马乱的生活之中，这种感觉也只能淡淡的，不动声色，在心坎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却熨不平的褶皱。

对叶芝的感觉似乎一直也是这样，细水长流的淡淡喜欢和亲切。我相信读书是要随缘的，所以不刻意强求自己去看些什么。若此时无法沉入文字之中，应该只是时候不到，缘分未来，那么我宁愿等待些时日。我想在我有了和作品大抵相当的心境与阅历之时，在去和那些美丽的文字相遇。知道自己是可以潜入其中的，因而内心坦然宁和，有印证，有探求，共鸣与进益同时发生，互相依存。而对叶芝，我却一直无法静下心来品读，所以虽然喜欢也只是浮在表面。我知道他一直都在，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day，理所当然。

也曾有过两次浅尝辄止的阅读经历。一次是在同学手中看到他早年的《凯尔特的薄暮》，墨绿的封面，无数隐约细小的惊喜气泡绽裂出青春。凌晨时读到睡着，只是记得仿佛有一句，我们总在美停留过的地方徘徊，只为了解它不再存在于斯世。宁静而美好，美好而忧伤，爱尔兰乡村的感觉。那是无限情意凝于笔端却终是投笔不语对斜晖的黯然。然后那本书就一直静静的躺在我的书桌上，直到将它还给同学。另一次是在一本小说里，作者大量引用叶芝的诗句。看过之后，只记得很少的一部分，但是让我呼吸骤停的惊心动魄的感觉留存在了脑海之中。我们相爱的灵魂已经这样疲惫忧伤。因为这世上的悲戚远超出你所能了解的。还有那首《当你老了》，因为太过熟悉和琅琅上口，终于记起语文课本上曾经出现过。但总感觉与这诗句的相遇应当是更早的事情。但唯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爱你渐衰的脸上愁苦的风霜。恍然是初中时感性的语文老师的声音。那一刻的触动无法言说，因为此刻与你的邂逅，在彼时，竟已有那样多的伏笔，我只是无知无觉。那样多的无意，隐喻着我此刻卑微却深刻地感动。

卑微，因为我与时光比起来渺小如斯。感动，因为冥冥之中那只手有我无法想象的温暖慈悲。

爱尔兰也是一直想去的。惊诧于爱尔兰乡村静态的美。亚麻和杂草丛生，蔓延至路边。零零散散的白色房屋，点缀在一望无垠的绿色之中。墙面斑驳的古老城堡，静静矗立在一片瓦蓝之下。还有绵延的山，流淌的水，地平线上的牛羊，下过雨的沥青路。爱尔兰的乡村比没有德国式的紧张，法国式的杂乱。悠闲安然的生活和隔海相望的英国比起来更质朴更通俗，也更闲适。城市也别具风情。都柏林的狭窄街道里布满特色的小酒吧，每晚上演着激烈的现代派音乐。我也曾一度迷惑于这样一个偏僻的岛国为何有如此前卫的青春生态和新锐的文化艺术。可是翻开它厚重的历史，看到这里除了成群的牛羊以外还有濒临灭绝的盖尔特语和轰轰烈烈的工艺美术运动，我便豁然开朗了。这是从宁谧到激烈的完美转型啊。

就像叶芝的完美转型，从浪漫到现实，从青涩到成熟。四处对于叶芝的介绍都太过刻意渲染他那段无望无果亦无悔的爱情。但叶芝真正打动我的是他获诺贝尔奖时的感言：“一度我也曾英俊年轻像个少年，我的诗句却苍白虚弱，我的诗神也苍老。现在我已经苍老，而且疾病缠身，形体不值得一顾，但我的缪斯却因此而年轻起来。”我喜欢这样的叶芝，他对自己的认知足够清醒，因此直接有力。岁月和情感的沉淀使他能够从容的判断自己，也面对那些失去的时光和爱情。人说叶芝一生都在追求爱情，他的诗以爱情为永恒的主题，而我想爱情已不足以概括他内心的激荡如激流和宁静如古井。他在文字中追寻的，更是在人生中追寻的，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美。爱情可以失落，可以背叛，可以悲伤，可以疲惫，可以相对无言。而美总还是在的。或者曾经存在，那么他留下的也只有宁静的忧伤。追寻美的感觉，一如面对时光，无限卑微的感动。

卑微，因为人类与那无法描绘、无力追溯的美比起来渺小如斯。感动，因为冥冥之中的那只手有人们无法想象的温暖慈悲。

斑斓的星空下，我邂逅了叶芝和卑微深刻地感动，适我愿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