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正经写篇读后感,较近看的,初捧《吴哥之美》,恨不得立时释放惊天感叹与倾慕;井上靖的《楼兰》看得心潮澎湃,翻来覆去依然有味;陈丹燕《上海三部曲》,有平淡里透着尖利的词句、逝去的不可想象的年月,以及苦难的并未脱离美好的人物,冲击是必然。然而,正经感起来,却心觉寡然,被时间拖延着,继而变本加厉拖延时间,找着各种借口不了了之了,咳,哪儿能读得那么透,走马观花罢。直至,读到了这本《提笔就老》,不自禁地还是感出了这些。
若不是十数年前高中课余完全被逛音像店、钻书店占据的自己偶然买下她的另一部作品,不然决计不会知道这位低调的作家。不止三五次研究过她的名字:洁尘,洁净的灰尘?清洁尘土?对了,她还是成都人,不管怎么说,她的书总是令我惊奇,不完全是开启新世界那种,而会莫名地自我审视,觉得正暗暗自信着某方角落的自己,突然蠢笨了许多。
读《提笔就老》的理由:好奇书名,很特别不是吗,虽然以我不多的了解这绝不会是个和文艺范靠边的作家;她的作品一定是耐看的,不知怎么就有这般肯定;再则,说这是一部写给所有爱阅读的女人的书。自觉再适合不过了,然而真正读起来却十分艰难。
林徽因、张爱玲、李碧华、张充和,还有几笔带过的三毛,这几位敢说一声熟知的放在了最后,统共可怜的二三十页,间中幸好插着紫式部和清少纳言,开头亦有杜拉斯,而狄金森、叶芝已经十分勉强。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是能看书的,到这里,简直如勉强只识得三两个字,惊觉自我的世界还十分狭小。她说三毛是虚荣、幼稚的,琼瑶自然更幼稚,但还有诗情,连席慕蓉都苦情决然,而亦舒她根本没评,不知道如果评了会不会说虚伪。
看时想:还真是大胆,久居神坛的几位至少我是绝不敢以为她们美好之外还有bug,但顺着她的思维,不由得有些犹疑地靠近,对李碧华,倒是欣赏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是这样的李碧华。最惊人的是张爱玲,总结起来是:危险,说她“早已看透人生,并且在虚无的边缘把自己打捞上来”,而对女读者,她用了琐碎的手段,让她们一见倾心,投身世俗,“自以为聪明的女人看了张爱玲总会学她的心,便会抛弃原有的天真”。我讶异于她说的很精确,从少年到如今,越过繁山,依然放不下张爱玲,喜欢她凉薄的腔调,喜欢她描述的“三十年前月亮应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照着的老宅子、旧光阴。所以我很能明白那种危险,倾心是一定的,却并没有学她的心,或许所幸并没有以为自己是聪明的,对伊只是膜拜,不敢模仿。又说“张爱玲是很想给人以双份惊艳的观感的,又深知并非天生丽质,于是在年轻时以奇装异服招人侧目,配合她那显赫的文名,少年得志飞扬跋扈的状态,倒也成就了她的痛快。”依然是目瞪口呆,对吗?我未必赞同,但已然中了蛊惑。
也不全然是薄利之辞,发现凡是低调的女子她往往宽容,比如紫式部和清少纳言,也总感觉她更偏心紫式部一些,而她却一再强调她是喜欢传奇的,也许传奇的高调才越加激发她掘挖得更热烈,论判得更锋利吧。
虽然只看过她两本书,但我想她的书里十有八九是逃不过杜拉斯的,看得出她是极喜欢的,说她俏皮智慧,而又怪诞蛮横。如一开始让她惊骇的冷酷的语出惊人,却因此爱上了她,直至随着年岁发现了她很多准确但不妙的癫狂,癫狂是喜欢的开始,却离正常的生活越来越远。她觉得她如今不能再认同她,却可以把她一直读下去。对于杜拉斯,除了《情人》我惭愧地一无所知,只觉得高悬云端,遥不可及,我不适合看太费脑子的作品,感得很宽,却很浅。因内心空空无物而不得不当做看人物生平般掠过众多西方女作家,循书百度了萨冈等几位,既遗憾又窘迫。一向标榜只爱亚洲文学的自己仿似天天走着熟悉的路,默背着熟悉的风景,发现隔岸却有不一样的天地,要不要过去?美,遍看不及,但自然是看得越多越好。
十数年前买那本《华丽转身》是一本纯粹的影评,当时的少年心性自然更觉苍白,但那和而今一样的惊讶却一直清晰着,嘴里念着刁钻,心里觉得高端,行动不由自主去按图索骥,这是她的魅力吧,提笔就老,原是说,有一类女作家,没有青涩的练笔期,一提笔就能写出老道的文字,这在以前是被我一直羡慕的,但难免,那些提了笔的女人,一开始便老了,凝注了她们的心。如今,我仍然羡慕,但不十分强烈了,品着她们的苍凉,步履自己的沉淀,叹一叹她们的灵气,照一照自己的心浅,静静地笼回一身烟火气,做一个旁的普通女人,究竟是要轻松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