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戈莞尔
“你好,我叫袁静。”
这是十七年前的哈尔滨,华灯初上,岁月静好,街对面的音像店里播放着孙燕姿的《遇见》。
这是初中第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她从后面追上来,我第一次遇见她。
上学时的同路,让两个陌生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她住得比我远一些,每天都是她先送我到楼下,再自己回家去。她很爱说话,说话的时候总是笑,让人觉得舒服。
后来,我们会在我家楼下聊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那就一直说。你愿倾诉,我便聆听。
再后来,我便送她回家,直到妈妈从窗口喊她,我再自己回去。
有那么两次,我们聊得太晚,左催右催我们也不分开,便跟她一起上楼吃晚饭。
她妈妈做饭很好吃。那天做了三四个菜,有一道茄子,第一次尝这样的味道,甜甜的。她爸爸会写书法,屋子里都是他写的字,那时候也不懂,只是觉得好看。她还有姐姐,这一直让我非常羡慕。姐姐跟她一样也是短发,亭亭玉立的。姐姐比她大十几岁,所以她父母的年纪很大了,爸爸的头发都白了,可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妈妈拿小时候照片给我看,爸爸在一边讲着照片里的故事。坐在他们中间,我突然觉得,这才是家的样子。
一天早上,她给我一张画,那是给我用来做演讲的。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我内心的震动。
前一天,我向她诉苦自己不会画画,演讲还是算了吧。可她对于我的事,却比我自己还要上心。
那张画,有半个黑板那么大,画的是“甲午中日战争”,一艘船,左上角是邓世昌的人像,一幅铅笔画,没有涂色。
演讲的成绩早已记不清,可那个早上,阳光温暖,眼眸带笑,她把画递到我手上,红着眼笑着。
她爱读书,总是给我讲《圣经故事》,我听了几次,觉得没趣,她却喜欢,不过后来就给我讲《梦里花落知多少》了。曾送我一本《情人》,我总是捧在手里,却从没打开读过。
毕业前,她转了学,搬了家,而我还住在那里,仍常走那条路。路灯下自己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她的生日很好记,是情人节的前一天。每年二月十三日,我都会打电话给她。
高二那年期末,我没考好,不敢打给她,怕丢面子,心里想着下学期考好了再打。
那时候还不明白,人生中很多事情是不能等的。夕阳易逝,落花流水。
没多久,听同学提起她,那同学说:“你不知道吗?”我仿佛听懂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听同学说她的病很急,发现才一个月,就不在了。原来生命这么脆弱,仿佛是一个缥缈的影子,你不看它时,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徘徊;一旦用明亮的目光去找寻,它便没了踪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那天整个人都很恍惚,周记写了一首想念她的诗,老师说她读的时候哭了,还特意复印了一份留存。已忘记写了些什么,只是想起那天还是会觉得痛。
我后来总是想,要是打了那个电话,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在电话那头微笑着说:“你好,我是袁静。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