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2点，某出租屋内，凶杀现场。

女孩披头散发，五官扭曲，握着水果刀的手在剧烈颤抖。

刀尖在月色下折射出锋锐的白光，照射到倒在血泊之中男孩的脸上，男孩正瞪大眼睛，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回瞪着女孩。

她大口大口喘气，直到刀上的血干了，才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你好，我要自首……我杀死我男朋友了。”

2

凌晨2点20，帮妹妹搬完家的郑毅从她家出来，打算到哥们沈岸家蹭住一晚。

“刚接了个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沈岸快速说道，“定位发你，过来拿钥匙吧。还有，路上注意安全，最近疯传的都市传说，不知你听说了没……”

话讲了一半，沈岸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郑毅问道。

“妈的……”沈岸突然骂道，“恶作剧呢这是？”

郑毅还在懵逼，那边就把电话挂了，接着，对方发来一个定位。他打开地图搜了下，路程不远，走过去大约7分钟。

步行自由，还打什么车。郑毅顺着导航，向目的地出发。

这片区域很安静，只有头顶路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郑毅走至拐角处，突然，一个人从另一头冲出来。

“哎哎……没事吧？”

郑毅扶住女孩，还没等他碰着女孩肩膀呢，对方就警惕地后退几步。

女孩头发蓬乱，眼尾微红，大热天的穿着件大码灰色西装，郑毅敏锐地打量了下，才发现女孩里面穿着件极为性感的低胸红裙，胸前一块硬币大的胎记若隐若现，似乎还涂了抹暧昧的红色。

郑毅动了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对方撇下一句“流氓”，飞也似地逃了。

得，好心办好事，人家当他流氓。

郑毅没再纠结，心想明儿得重点叮嘱妹妹，禁止深夜一人出门。

白天下了一天雨，这会停了，路边积起不少水洼，映照着黑不见底的夜色。女孩一路奔跑，水洼里映照出她逐渐变得奇怪的脸。

跑到无人的地方，她这才停下来，手扶住脖子，头歪向一边，歪的过程有点艰难。

她眉头紧皱，眼尾越发红了，似乎在强行抑制什么冲动。突然，她的头怪异地转动起来，双手不受控制似的伸向空中。

如同一具被操纵的傀儡，在夜色下舞动起来。

3

平静的水面剧烈颤抖起来，模糊了倒影里的世界。

“据国家地震台正式测定，5月8日1时28分，夕虹市发生6.6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

电视里的女主持用毫无感情的腔调播报着新闻，莫依莱正要拿起筷子吃饭的手突然停住了。

冲到电视前，确认地震的城市就是自己计划旅行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翻出手机，打开收件箱，点开第三条信息，照着上面的文字重读了一遍。

“尊敬的客户，您于5月6日出行旅游的夕虹市将于这几日内发生一场地震，震级尚未明确，为安全起见，建议您及时取消行程。”

信息最后还有一段用括号括起来的文字，莫依莱顺带读了：“详情请点击链接下载‘薯居’APP关注更多信息。‘薯居’，比你男朋友还懂你的贴心生活管家。”

这是莫依莱第二次读这条信息，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她瞅了一眼电视，新闻里正展示着夕虹市地震后部分地区塌房的画面，看得她脊背发凉。

还好她当时出于安全考虑，不管这信息是真是假，先退票了再说。同行的两个前同事觉得莫依莱未免太胆小了，这种号码不明的虚假信息多了去了，大多是唬人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发的两位前同事现在下落不明，把家长给急坏了，整日以泪洗脸。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条不起眼的短信救了莫依莱一命。

莫依莱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己收到这条信息，后来想了下，也许是大数据通过上网痕迹抓取到她出行的信息，才给她发的。

她平常有个习惯，系统给她发送任何读取私人信息请求时，她一律选择允许。

尽管如此，莫依莱也没有下载那个APP，直到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4

“尊敬的莫小姐，您的快递已由天天便利店代收，取件码为007520，请及时到站扫码取出（详情请点击链接下载‘薯居’APP关注更多信息。‘薯居’，比你男朋友还懂你的贴心生活管家）。”

快下班时，莫依莱看着这条新短信，忍不住去百度了一下，看‘薯居’究竟何方神圣。可翻了半天，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各地小吃店名，她都没找到任何一条和该APP相关的信息。

莫依莱最近根本就没网购过，毫无疑问，这一定是诈骗信息。

就算它救过自己一命，可当下她已经好感全无，直接拉黑了号码。

没想到几天后便利店突然给她打电话，让她前去领取包裹。

莫依莱只好去了一趟便利店。说起网购，她最近看中一款包包，那是某知名品牌的全球限量款，仅发售一万件，库存紧张，价格不菲。

莫依莱看了看存款，最终还是放弃了，真货，她买不起，假货，她怕被识破。

然而万万没想到，莫依莱打开包裹后，震惊了。

快递盒里躺着的……不就是她最近想买却买不起的包吗？！

包包底下还放了两张票子，莫依莱拿起一看，一张是官网下单的发票，上面显示价格一栏的五位数赫然入目，另一张是手写卡片，上面有两行文字：“亲爱的用户，我们无意冒犯，‘薯居’通过网络大数据得知您最近搜索此款包包次数超过1000次，想必您很心仪这款包包，我们通过特殊渠道为您找到这款高仿同款，先试后付，不满意包退，我们向您保证，同行100%辨认不出真假。”

好一片大草原，莫依莱在心里狠狠感叹，伸手抚摸包上的质感，什么假货不假货，真香。

莫依莱背了半个月，没有任何人发现端倪，皆以为她下血本买了这包，就连办公室潮人lucy都没能辨出是高仿。

这个包给了她莫大的虚荣心和自信心，让一直在公司默默无闻的她终于有资格加入小团体。

晚上，她再次点开短信，没有任何犹豫，点了下载链接。

下载成功后，手机界面出现一个橘色图标，中间一个“薯”字。她点开APP，发现这是个汇集衣食住行的生活软件，在上面干啥都行，功能非常多。她注册了账户，注册成功后，界面跳出一个使用协议。

协议大多又长又臭，莫依莱懒得看，直接划到最后，扫了一眼末尾几行字：免费试用三个月，试用结束后需拉好友注册，否则体验会变差。

三个月，长路漫漫，说不定到时候就厌了。莫依莱没在意，直接点击已阅，提交试用。

手机看累了，她起身活动了下，扭脖子时，突然响起喀拉一声。

在寂静的空气显得尤为瘆人。

5

“本台消息，近日有部分市民反映，朝阳广场附近深夜惊现行走姿势奇怪的游人，宛如被人操控的傀儡，见人就咬，由于目前缺乏实质性证据，真假有待进一步确认。本台将第一时间为大家播报最新消息，敬请市民们注意安全，深夜尽量不要出门。”

莫依莱看完这条新闻，打开‘薯居’，果然，‘薯居’也发布了相关信息。

和普通新闻软件不同的是，‘薯居’还根据地理信息为你推荐最优回家路线、自我防护工具购买等，莫依莱有使用单身交友软件的习惯，为此‘薯居’还贴心推出一款“骑士护送到家服务”。

所谓“骑士护送到家服务”，就是男女生根据各项契合度选择护送回家对象或想护送的人，双方同意即可进行，不仅提高安全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解决脱单问题，一举两得。

用这个软件的人都是实名认证，莫依莱带着好奇心点进去瞅了几眼，上面一个个高质量单身男士跟回转寿司似地展现在她眼前。

最后她挑了一个顺眼的，填好相关信息，提交申请。

莫依莱选的男生名叫林凡鹤，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是她喜欢的日系款。原本没抱期待，毕竟这个时代的网络照片都是照骗。

谁知，翌日晚上十点半，当莫依莱下班出了地铁，等候在出口的男生，带着明朗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

好一片大草原，莫依莱在心里狠狠感叹，一眼就沦陷了。

6

到达目的地时，沈岸刚从一栋楼里出来。

这一带是城中村拆迁区，人烟稀少，基本人去楼空，除了个别钉子户，没什么人居住。

“办的什么案子，到这种阴森的鬼地方？”郑毅抬头瞧了眼楼面上大大的红色拆字，一阵毛骨悚然。

沈岸将三十分钟前接到一个女孩报警自首的事告诉了他，女孩自称莫依莱，住404，当他们赶到时，别说人影了，整栋楼都是空的。

“现在的人，简直吃太饱……”没等郑毅说完，楼上突然传来一个玻璃摔碎的声音。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就像在他们耳边响起的一样。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转身冲上楼。

这栋楼共五层，两人分头行动，就在沈岸来到四楼时，发现走廊尽头的门前投射出一抹白色的光。

404？怎么开着灯？沈岸咽了口唾沫，摸向口袋里的枪，缓缓挪动脚步。来到门口的瞬间，他快速举起枪，却惊呆了。

从门口向里面看去，404简直像是荒漠中的一眼清泉，虚幻得像海市蜃楼：齐全的家具，闪烁蓝灯的wifi，茶几上还在冒烟的加湿器……这种强烈的反差在凌晨2点37分的拆迁区里，显得荒诞又诡异。

赶过来的郑毅看向沈岸，又看向404，露出同款表情，沈岸料到他的心思，说：“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个空房间。”

“撞邪了？”

“进去看看。”

7

两人套上鞋套手套，进了住宅。室内无人，地上摊着堆碎玻璃，原型是个男士杯。

看来这就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从室内摆放物品来看，这是一对情侣的生活场所。茶几上冒烟的水杯证明屋里的主人刚离开不久。

两人去了哪儿？没等沈岸想明白，趴在茶几下的郑毅突然说道：“这里有台手机。”

郑毅捡起手机，沈岸凑过去，手机屏幕亮着，没锁，页面停留在最近通话页面。

页面上显示的第一个号码是110，拨出时间是凌晨2点01分，通话时长是37秒，可见手机主人曾报过警。

“看来这就是报警人的住处。”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很不正常，郑毅索性翻了一遍手机，看清这对情侣的长相，二十出头，郎才女貌，狗粮管饱。

没发现什么可疑，倒是有一条短信引人注目。

这条信息和半年前夕虹市地震有关，内容是提醒用户取消当地旅游行程，乍一看没毛病，可信息是地震前两天发送的。

短信内容还用了一般将来时态，现在看来，这条信息完美预判了两天后发生的事情。

信息发送自一个名叫‘薯居’APP的官方号码。郑毅没用过，不过曾听妹妹提过，据说这个APP能通过大数据预知你未来可能遭遇的事情，还包精准找对象、找工作……郑毅当时听了觉得扯淡，不由分说替妹妹卸载了，将隐患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事实证明，郑毅是对的。

沈岸起身查看其他地方。郑毅决定研究下这个APP，于是点击下载链接，检测到本机已经下载，页面直接跳转到APP页面。

页面和平常看到的软件无异，不过很杂，就像将你本地信息及网上信息汇总到一起，通过大数据推算生成专属你的生活建议，这些建议细化到告诉你今天应该穿啥吃啥，一口一口喂进你嘴里，简直充当了你人生第二个妈。

可是这样一来，人就很容易形成依赖，失去主观判断能力。

郑毅浅浅浏览了下，看到了大数据推给女孩的各种生活建议，无异于工作和恋爱两大话题。可越往下翻，画风越不对劲，其中有几个和埋藏尸体相关的问题穿插其中。

他随便点进去一个，问题是“怎么埋藏尸体不会被发现”，下面的问题有点答非所问、匪夷所思：用户请放心，因使用‘薯居’不当而遭淘汰的用户会由‘薯居’工作人员亲自上门回收，但还是不建议出现这种情况哦，‘薯居’致力于为广大用户打造欢快和谐的使用环境，烦请各位积极维护。

就在这时，沈岸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本笔记：“我发现了一本日记，莫依莱的。”

8

近日关于傀儡的都市传说热度不断，各种照片和视频不断被传到网上，引来一批博主模仿，一时间竟真假难辨。知名媒体人民周刊就此展开了严厉批评，于是都市传说最终被列为一起恶劣的营销炒作事件。

莫依莱也碰到过一回傀儡，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林凡鹤就出现了，然后护送自己回家。虽然护送服务早已过期，但林凡鹤说他刚好也是这个点回家，而且每次说话时，脸红红的，还不敢看着她说话。

莫依莱在‘薯居’上测试过，两人的匹配度高达98.5%，从里到外的般配，事实也证明，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好感值一直上升， 暧昧中也擦出了一些火花。

就这样，两人名正言顺成了情侣。

在一起后，莫依莱才知道林凡鹤也是‘薯居’的忠实用户，比自己早使用一个月，他告诉莫依莱，自己的试用期限快到了，为了续订会员，可以选择付费，也可以选择邀请好友注册，邀请一个好友就能获得一周免费会员。

自从用了‘薯居’后，他们的花销不减反增，但生活上了不止一个档次，为了免费续订，林凡鹤让莫依莱帮忙拉好友注册。

正深陷热恋的女友欣然答应，开始到各种群拉人，发动亲朋好友下载，起初效果不错，但随着时间推移，资源开始出现紧缺。

虽说林凡鹤对自己依旧很好，可每当得知莫依莱今天又没有拉到人时，他总会表现出失落。看着那张闷闷不乐的脸，她开始变得焦虑，一焦虑，幻觉都出来了。

夜已深，莫依莱从浴室出来，身上挂着沐浴露的香气和热气未散的水珠，林凡鹤从背后抱住她，手不安分地向浴衣带摸去。

“别闹……”莫依莱欲拒还迎，不料，男友突然嘴巴大张，冲她脖子最脆弱的地方咬去。

“啊！”莫依莱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视野被一片血色充斥，她颤抖着回头，男友满嘴鲜红，露着阴森獠牙，向她扑来。

“啊！！”

莫依莱又喊了一声，这回，她从床上醒来。

她抹了把汗，原来是噩梦。低头看向右边，想要确认一番，男友却不见了。

上厕所了？她从床上起来，顺便找杯水喝，刚出卧室，就看到客厅的门大开。

莫依莱心里咯噔一下，叫了几声男友名字，无人回应，心想可能出去了，于是出门找人。

凌晨三点，小区空无一人，只有人工湖里偶尔翻越的锦鲤。莫依莱像个捉奸的妻子到处找人，结果看到男友正躲在一棵树下跟别的女人幽会。

从莫依莱的角度看去，男友抱着个红裙女人，两人的头贴得很近，似乎在接吻。莫依莱瞬间火冒三丈，第一时间冲过去将两人分开。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莫依莱刚碰到男友肩膀，他就倒了下去，而那女人则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俩人，骂了句“有病”便跑了。

事后，男友从床上醒来，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告诉莫依莱，自己从小就有梦游的习惯，间歇性发作，可能近段时间压力太大，梦游症复发了。

说着，搂过女友，用近乎撒娇的语气向她道歉。莫依莱听着那大提琴般的嗓音，腰都酥麻了，重新倒回床上，开始新一轮交流。

9

“他对我很好，每晚都给我洗脚，抱我上床，哄我入睡，一旦我不开心，他就变着法子讨我欢心，带我去迪士尼，请我吃米其林……唯独有一点不好，他老是让我帮他拉人注册‘薯居’，我哪有那么多朋友啊……”

看着日记上的文字，沈岸和郑毅被泼一身狗粮，郑毅不耐烦，戳戳沈岸脊背：“身为警察的职业素养何在？翻重点。”

沈岸嘿嘿一笑，快速翻了几页日记，却发现画风突变。

“他最近很不正常，老是梦游，一梦游就出门，骚扰小区里的人。一天晚上他照常起来出门，我没睡，偷偷跟着他出去……来到楼下绿化带，远处站着个女人，他向那女人飞奔过去，两人居然热吻起来……

“什么梦游，这分明就是劈腿！我发觉自己被骗了，想跑过去将两人毒打一顿，但不知怎的，我突然听到一个喀拉的声音，好像骨头伸展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我，那情景似曾相识，他、他在……”

两人看到关键处，外面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夜显得尤为诡异。

“谁？”郑毅率先起身出了卧室，只见客厅的门开了，半掩着，没人。

难道是风？

郑毅来到门口，往外看了一圈，黑漆漆一片啥都没，这时身后的沈岸喊了声“卧槽”。

他回头一看，也喊了声“卧槽”，只见刚才还整齐干净的客厅此刻一片狼藉，茶几歪了，加湿器倒了，东西撒了一地，耳边似乎还有争吵声在环绕，隐约能听到男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以及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突然，厨房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郑毅警惕回头，只见一把菜刀凭空漂浮，直冲他脸飞来。

“小心！”不等郑毅做出反应，沈岸向他扑来，两人一同摔倒在地，躲过了攻击。

菜刀悬空了一会便应声落地，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竟发现菜刀周围有一滩血。

那本日记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他们脚边，一阵风拂过，书页哗啦作响，最终停留在某一页。

“我杀死了他……他刚断气，身体还是暖的，血也是暖的，甚至舌头的温度也是热的……我完全不敢相信他已经离开了世界。我很愧疚，也很心痛，心想还是做个良好公民，向警察汇报我的罪行。可是下一秒，我改变了主意，我拖着那具温暖的尸体来到楼下，因为拆迁，这附近一片废墟，为了省钱，我们一直没搬家，现在倒好，方便了我埋葬他……”

“‘薯居’的工作人员真的会来回收吗？回收的人会到哪里去？”

10

凌晨三点，莫依莱被渴醒，起身到客厅接水喝。猛灌一杯后，喉咙依旧很干，这让她心情烦躁，睡意全无。

林凡鹤又出去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满嘴鲜血，然后用得意的眼神看向自己，诱惑自己加入他的队伍。

自从林凡鹤向莫依莱坦白一切后，她才知道，都市传说里的傀儡，真的存在。

林凡鹤告诉她，从下载‘薯居’开始使用的那一刻起，你的自由就和APP绑定，三个月试用结束后，为了换取自由，你必须不断拉人注册，否则自由就会被‘薯居’回收，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

莫依莱不信，林凡鹤却笑了：“你当初一定没细看使用协议吧？这是人类的通病，不怪你。还有，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很渴，怎么喝水都解不了渴？因为你的资源越来越少了，当你再也拉不到人时，你会变得和我一样，必须通过咬人脖子，把他们变成和你一样，才能恢复理智，否则，就算你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眼看自己的试用快结束，莫依莱除了渴，还开始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骨头，尤其脖子那里喀拉作响，起初她以为自己劳损，却没想到，这也是傀儡化的前奏。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男友利用了，自己的资源全给了男友，她怎么办？

她不想变成和林凡鹤一样靠啃食他人血肉来度日的怪物，可当期限越来越近，她看到路人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就觉得饥渴难耐。

回家后，莫依莱将所有过错怪罪到林凡鹤身上，和他大吵：“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接近我？……你个渣男！”

谁知林凡鹤只是冷笑：“别忘了，我们都是这个app的受害者，要不是因为它，我和你不会像今天这样。说白了，我们是同类。”

莫依莱要疯了：“……我要报警！”

林凡鹤笑意更深，满是嘲讽：“这APP本来就违法，使用者都是共犯，难道你想坐牢？”

莫依莱不说话了。她现在很后悔，要不是因为对大数据的过度依赖，也不会酿成今日苦果。可事实是她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这个APP了，就跟毒瘾一样，只有用了，才知道如何活下去。

林凡鹤的夜间活动越加频繁，有时甚至通宵。他多次邀请莫依莱和自己出去，都遭到拒绝，林凡鹤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找个新男友，发展下线，捞取更多资源。

莫依莱对他说，你疯了。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情侣关系，而是苟且度日，互相取暖的同类。莫依莱越是抗拒，体内的反应就越是强烈。

到了最后一天，她终于绷不住了。

凌晨2点，她再次被渴醒，这回不是简单熬熬就能过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操控了，被一股力量冲床上强行拉起来。

林凡鹤刚从外面回来。最近他收获不错，终于能提前结束回来睡觉了，可莫依莱却失控了，她盯着面前那截白皙的脖子，尽管对它无感，却还是忍不住发疯向他奔去，头向一边倾斜，嘴巴大张，对准劲动脉咬了下去。

“你疯了！咬我没用！”林凡鹤刚吃饱喝足，体力好得很，就算被咬也依然能制止住莫依莱，可莫依莱不知哪里生出一阵怪力，一时间两人竟不相上下。

废物。林凡鹤顿时没了怜香惜玉的气度，操起茶几上的加湿器、地上板凳，朝莫依莱头上砸去。漆黑中的林凡鹤瞳孔闪烁着诡异的颜色，似乎要将莫依莱毁尸灭迹。

情急之下，莫依莱跑到厨房，操起刀架上的菜刀，朝扑上来的林凡鹤甩去。她鲜少用刀，可这刀像是拥有了意识，精准无误地卡在林凡鹤的额头上——

顷刻之间，鲜血如同开阀的水龙头喷射四周。莫依莱不放心，又操起一把水果刀，向倒在地上的林凡鹤补上几刀，这才喘着大气站起来，确认般看向地上的人。

只见林凡鹤瞪着大大的眼睛，显然不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友，会下如此狠手杀了他。

什么女友，不过是利用工具罢了。

11

根据莫依莱日记里的记载，沈岸和郑毅来到附近一栋废气楼寻找林凡鹤的尸体，可搜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日记写给自己看，一般不会说谎，郑毅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什么，叫沈岸拿过日记，自个翻看起来。

“怎么了？”

郑毅不作声，手指像鼠标一般在字里行间移动，移到某一行，突然停下来。

“……洗手的时候，我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真讽刺啊，亏我今晚还穿得那么性感，这是我最喜欢的丝绸吊带睡裙，也是唯一一条红裙，可现在它脏了，不过不要紧，这样反而显得艺术……我的胎记也沾血了，怎么都擦不掉，越擦血越多……好烦，我越来越渴了，警察还没到，不行，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对，我得逃。”

这是日记本最后一段内容，字迹潦草逻辑混乱，看得出记录者思绪正处于高度紧张中。

红裙、胎记、逃跑……郑毅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关键词，脑海突然闪现出刚才来的路上，和女孩相撞的画面。

一模一样的特征。

郑毅一拍脑门：“我应该见过莫依莱。”

和沈岸说明来时情况后，两人立马回了趟警局，马不停蹄展开搜查工作。经过两天一夜的奋斗，终于确认了莫依莱所在位置。

原来这半年来，莫依莱一直躲在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养殖场工作，沈岸等人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个鸭圈里喂食，里面环境恶劣，臭气轰天，角落还摊着一堆因忍受不了恶劣环境而遭淘汰的死鸭子。

莫依莱神情呆滞，整个人失去了生气，一问三不知，唯独提到林凡鹤这个名字时，瞳孔才焕发出一点色彩。

她突然哽咽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他威胁我，如果不帮他拉客户，就向官方客服举报我，把我回收……”

“‘回收’是什么意思？”沈岸问道。

“就是……让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说着，女孩又开始哭。

恍惚间，沈岸有种灵光乍现的感觉。他冥冥中觉得，这个APP所谓的回收制度，和最近几起一直没有进展的人口失踪案有关。

果然，经过技术组的鉴定，所谓‘薯居’，原来是一些黑客利用大数据漏洞制作出的非法APP，试图控制那些依赖大数据的用户，让他们在使用过程中逐渐丧失判断能力和人类本能，一旦停止使用，他们就会失去生活方向，犹如傀儡，而这些傀儡，会成为幕后黑手的另一批赚钱工具。

当时，林凡鹤的尸体被莫依莱丢弃后，‘薯居’的工作人员迅速对其进行回收，并卖给一家三无医院。

林凡鹤常年在外地工作，一年才回家一次，甚少联系，当他父母得知这个消息时，泪如雨下。

如果半年前莫依莱走到信号良好的地方报警，那么拨出去的电话，也许就能早点将信息送达，挽救更多无辜人的生命。

只可惜那个时候，莫依莱偏偏走到厕所，厕所信号很差，连wifi都连不上，更别说信号了，只剩一格。

她按下110三个数字，点了绿色拨打键。

然后自欺欺人地，对电话那头说道：

“喂你好，我要自首……我杀死我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