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父亲,我的爷爷,本家的,住一个队,走得勤,来往亲密,跟一家人一样。
爷爷慈眉善目,矮小瘦弱,长期劳累使他的背有些驼,见人说话,温文尔雅,温软如玉,性恪柔和,脾气温驯。
小时候,总喜欢往爷爷家跑,爷爷总是把好吃的偷偷留给我。两个姑姑和叔叔都长大了,大姑已嫁人,小姑也找了婆家,小叔还在读书,奶奶已经去世。
爷爷爱抽烟,走哪儿都携带着烟袋子,自己种烟,烟成熟后,晒干糅碎,装进焊烟锅里,直接吸了。那时条件差,买烟是不可能的事,种烟是对自己爱好很奢侈的一种方式了。
放学后,到爷爷家,爷爷总在地里干活儿。我跟小姑在一起放羊,砍柴,空余时间,小姑教我唱歌,识字。小姑初中毕业,没钱读了,在家帮爷爷种地,料理家务,洗浆缝补。叔叔一直读完高中,回家,不甘心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眼望到头的结局,寒酸,窘迫,穷困潦倒的一生。
叔叔年轻,开始提着篮子,上门收鸡蛋,鸡蛋贰角钱一个,收一篮,拿到供销社去卖,能赚两元多钱。在当时,是份很不错的收入。慢慢地,叔叔便成了走街串巷的货郎,挑一旦衣服,玩具,边走边卖,顺便收一些值钱的时令土特产,核桃,木瓜,金银花等等。交通不便,信息阻塞。叔叔走到哪儿,特别受欢迎!农村人,天天不出门,山高水远。见个货郎,喜出望外,新鲜事,天下事都从叔叔嘴里蹦达达地跑出来。够村民解一段时间的烦闷。
爷爷担心叔叔,风餐露宿,不务正业。爷爷的想法,把地里的活儿干好,不饿肚子就行。叔叔撅嘴说,农活繁重,琐碎不说,再苦再累也抛不出金子,变不成钱。日子越将就越难过。是的,叔叔二十来岁,正是谈情说爱的季节,可没有姑娘愿意,叔叔长得英俊,槐梧,口才好,勤劳肯干。只是姑娘看了看叔叔的住房,三间低矮陈旧土房,屋内没有象样的家具,(高低组合家具)电视,冰箱,更不用说,也不可能有。就再也不愿和叔叔交往下去了。爷爷忍不住叹息,怪自己无用,没有给叔叔创造好的平台和环境。
爷爷到处求人,给叔叔说媒。功夫不夫有心人。邻村一女孩年芳十九,家境学历都差不多。好不容易说成功了,看门,认亲,订婚一样一样地进行,花了不少钱,叔叔满心欢喜,爷爷眉头散落的衰愁少了许多。往来两年,准备结婚时,女孩逃了,跟别的青年一块去大城市打工了!据知情人透露,看叔叔家太穷了,怕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窝在土壤里生老病死。
善良的爷爷一下孑病倒了,就像看着金灿灿的麦穗熟了,准备收割时来一场连阴雨,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爷爷得的胃病,没钱到城里大医院检查。医生根据爷爷描述证状,简单开些药。叔叔一腔热血,一下子凝固了。大好青年,满怀希望拼博,用自己行动证明,人是可以改变的,环境是可以改变的,财富也是指日可待的。现实的残酷远比想复杂,叔叔发誓,不混出个人样,不说媳妇。
这其间,小姑远嫁他乡,爷爷一个人在家里撑着门面,叔叔永远在路上奔跑,和命运抗争着,执拗而坚定朝向往的生活前进着。我也上初中了。每星期回来,必然去看望爷爷,爷爷老了,拖着有病的身子,坚强地活着。我每次去,给爷爷带两升白米,(我们哪儿是旱地,不产稻谷,米用黄豆换,一斤黄豆八两米,还得跑十里路,米是稀缺之物)里面悄悄埋一些鸡蛋,让爷爷熬粥喝,炖鸡蛋羔吃。爷爷身体弱,佝偻着身子,总是慈祥地念道着我的好。我喜欢爷爷,安于贫道,不卑不坑地生活,从不报怨别人,报怨命运不济,社会不公。
爷爷有一副古道热心肠,别人家有事,一喊,爷爷就去了,尽心尽力把事做好,不要任何报酬。大家都特别喜欢爷爷,乐于助人,平易近人,和谒可亲。当然,爷爷对我们一家帮助是最多的。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爷爷主动协助母亲,干完活计。母亲蒸馍时常多做些,让我给爷爷带去,爷爷牙齿掉了,只能吃柔软的食物。
读初三那年,爷爷还是走了,走的很凄凉,寿官没漆,母亲给爷爷穿寿衣,我在旁边帮忙,爷爷一如既往地平静,安祥,没有任何表情。现请漆匠漆官寿,两个姑姑回来,哭声震天,一边哭诉自己没在爷爷面前尽孝道,一边衰叹爷爷命太苦了,在场的人都跟着流泪,我也大声哭着,爷爷也是我的至亲,我舍不得他走。叔叔反而沉默了,一下子成熟了。安葬完爷爷,叔叔悲伤了很久,总以为至亲的人,可以随意挥霍他的爱,他的付出。还未来得及回报,人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爷爷走了,叔叔肩起家庭重担,该种地时种地,农闲时抓紧做生意,慢慢也悟出一些道,专做皮纸生意。家家户户有老人,皮纸是专放在官寿里的,人死了,垫得皮纸越厚越好。叔叔直接到厂里进,然后一担一担挑着去卖。日子辛苦,钱赚得踏实。
这其间,认识了婶,婶自愿主动嫁过来了。两个人日子过得丰盈而厚实。生了三个小孩,一个儿子,两个姑娘。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好,在镇上买了商品房,买了车。儿女都顺顺利利长大,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天长地久!爷爷在天的灵瑰,也该安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