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JH。
除了被逼无奈,其实蛮讨厌天马行空胡乱编故事。xx小姐和xx先生的故事听够了,还不如狗剩铁蛋之流来得实在有趣。真实的文字少不了演绎的成分,但是有温度的故事中自带一把刀,闪着光还戳人心窝子,生疼但快乐。不过今天,我想讲我爷的故事。
我爷是老一辈的大学生,弟兄仨就出了这一个大学生,当时让自带粮食。坚决支持的二叔磨好面子,我爷就这样背着粮食上了路。那时又不比现在,哪儿有什么殷殷期盼的目光,不过是一家人都不知读书有什么用,这一步,我爷走的很坚定。个把月后给家里去信,“有肉有饭,够吃。像是到了天堂,勿念。”当时纯朴的不沾油星的生活,让人泪目。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儿,家里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一件都记不住。一言蔽之,越来越好。
后来从乡镇调到教育局,我也出生了。那时很多人都还有重男轻女的老看法,我挺幸运,家里人还偏都喜欢女孩儿。“万紫千红总是春”,我爷抱着我,眼泪淌下来。我推断,小时候这顽劣的心性兴许是他老俩给惯出来的。太宠了,我爹妈拦都拦不住。
上幼儿园之前,识字看书读故事,我爷给我买了数不清的各种书。沂蒙山小调,茉莉花,我爷全教我唱。哦对,我爷上学那时候不学英语学俄语,教给我的那些个,零零碎碎竟然全没忘。每天下午我爷领着我下楼,去小广场,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我那时候懵懵懂懂,看皮孩子们打着呼哨在旷地上飞奔,太阳露出一角,像刀子划过的荷包蛋。
慢慢,小屁孩儿开始上小学了。那时候我们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戴着小黄帽,背着大书包,一脸傻气,嘴上背着鹅鹅鹅,心里还不知在想什么。那时候,我爷是学校一景,三轮车停在校门口,拿下马扎,坐着就开始读报纸。等放学了,笑眯眯的和家长们打招呼,他们十有八九是我爷的学生。我才知道,我爷还是人们嘴里的“张老师”。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2008年,嗯,那年在北京办奥运。我爷之前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每天锻炼,我曾以为我爷是金刚不坏之身。但是那天啊,我爷端着杯子一下子就走不稳了,是脑血栓。记得很清晰,“当啷”一声清脆响亮,像是谁的啼哭。
日子过了没多久,我爷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那次的状况并不严重。可是后来啊,我爷吃饭总是呛,检查过后全家人都沉默,他患上了食道癌。谁也不会想到,身体健壮、小城里受人尊敬的张老师,怎么会一下子倒下,再也起不来了。那天的太阳依旧耀眼,像是用刀子划烂的荷包蛋。
每天放学我妈都把我带到医院里,我坐在病床前,攥着我爷浮肿的手,皮肤干剌剌的,像是楼下的枯树。我爷当时已经不太能说出话了,他示意我靠前,轻轻在我耳边,费好大力说,“祝你平安。”一下子,鼻头酸,眼眶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回到奶奶家翻出我爷的笔记本,拿着他常用的蘸水钢笔,发疯似地写对我爷的祝福。很遗憾,直到最后我爷没能看一眼。本子里夹着一张照片,不泛黄,没褶皱,上面是满月时我的笑脸。
我爷是雷打不动看新闻联播的人,报纸时评大部头,他都看,圈注、笔记,认真得让我很惭愧。建国六十周年阅兵式,我爷坐在轮椅上,看着齐刷刷的队伍,激动的哇哇流泪。我爷的号啕,一次次我都记得很清,犹在耳畔。
我爷离开后,我写了一篇文章纪念他。那篇倾注了全部思念的文章,被我在课堂上读得不成字句。眼圈泛红,喉头哽咽——我讨厌哭哭啼啼的人,可我忍不住了……衣冠整洁的他穿着肥大的裤子,流下晶亮的口水;出口成章的他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他晃着双手,企图让我明白,急得哇哇乱叫,慌得满脸涨红。我不懂,我烦躁,我想哭。
都说离开的人变成了天上的星,大概霾重,我还没找着我爷是哪颗。不过,一定很亮。
好好地爱你身边该爱的人吧,这样你才会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