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在家里痛快地玩了一个多月，才带着盼来的报到通知书去单位上班。

      八月上旬，天气还比较热，我的行李比较简单。一件裤子改成的短裤和白色坎肩背心，备工作之余穿。脚上那双凉鞋，是既当拖鞋又当凉鞋的，没多余，就加带了一新一旧两双布鞋，那是老娘一针一线给纳好底，认认真真给我缝制的。说实话，除了身上穿的一件快洗白了的红花格的确良衬衣和深蓝裤子，我热天也就这些家当。选了几本专业书和一本看了N遍的略显破旧的小说《隋唐演义》，放进上学时的背包里。想了想，我也不比秦琼卖马时的处境好。咬咬牙，又借了十块钱。因为要挣工资了，借钱没为难。那时候，农村刚解决温饱，节余不多。邻居玩伴实在，把自己不舍得吃的咸鸡蛋，煮了几个送来，算是饯行了。看了看，背包总算鼓了，出门让人见了，不觉得太寒酸。

        头一天晚上，就在村前河里和儿时玩伴一起洗了澡，专门用肥皂洗了头。胡子刚开始长，因为学习期间辛苦，饮食营养欠佳，也就下巴几根被手拽断刚长出来的略显粗壮，多数是细茸茸的，不用修剪那种。配上新洗的衣服，后背式发型，愉快的心情，人也精神许多。

      自行车虽旧，也必须要骑上的，一是路途远，二是因为不知道单位办公室到要找的住处多远。一个早一年上办的校友讲，他每天早上六点骑车去县城上班，下班六点骑车十几里路回村住。他单位职工住房不足，新人上班自己想办法解决，单位每月给七块钱补贴。他村离县城不算远，这样可省租房费，两年下来省下的钱可买辆新自行车，结婚时有大用场。我不考虑大长远，但解决眼前路途，防备上下班路远是，却不敢马虎。

          家离县城六十八里路，三十里是柏油路，其它的乡村土路，偶遇泥宁，自行车中间又掉了两次链条，所以比较慢，中午吃饭时，才找到了单位。单位都下班了，办公楼大门落了卷帘门锁。幸运的是人事科和办公室同志都不错，知道近几天会有新人报到，安排了门卫在工作休息时间代为接待。

        门卫是位四十多岁老兄，看我装扮，知道是新来大学生，很热情地让先去他家里。说是家，其实很简单。那时的门卫，也叫门岗，多教是退休男姓老同志，退休干门卫兼传达，有些补贴，是一种福利。那年代，退休了，拿个退休金就是全部收入，兼职或返聘人员偶尔有，一般没那么幸运，回来干门卫，就很知足，有些收入，还觉得自己仍有余热可发。我这单位是金融业央企的分支机构，还算不错的，门卫也幸福满满，能够有一间工作兼收发传达室，另外一间单独宿舍，她爱人和两个上学的孩子，可以很好地安住。按照他后来所表述，就是享受县城的副局长住房待遇了。

        门卫自我介绍姓赵，让我喊他二哥就行。我的行李包和自行车都放在门卫室，顺便洗把汗腻难耐的脸，这时候赵二嫂子已经遵二哥安排把饭送来。我还来不及说谢谢，嫂子开口了：“将就吃点吧。"一句简单的话就离开了。我出去就近去买猪头肉，二哥后面喊着不让买。卖猪头肉的一边切，一边给二哥招呼，知道了我的大概情况，价钱上优惠了不少，两块伍毛钱，给切了足有二斤猪头肉，又给加了段大肠放上。我把肉一分为二，一份送嫂子和孩子那边，我俩人留一份。二哥端起自已方向的碗，指了指我身边的碗筷，笑道：“家常饭，别客气了。"嫂子做的白菜粉条炖豆腐，油水比较大，非常可口。骑了一中午车，确实累了饿了，一不留神，我两个馒头和一碗菜就送进肚子了。看看赵二哥，才吃了半碗，嘴里正大口嚼着猪拱嘴，手里拿着半拉馒头。我不好意思地说：“您慢慢吃，我饱了。"二哥笑笑，指了指旁边煤球炉子上的烧水铝壶，我明白啥意思。扲起壶，先给二哥杯里续满水，然后给自己菜碗里倒满，凉上。中学大学，养成的习惯，中午吃完菜，倒上水凉了喝，一来不浪费菜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热水烫一下，好洗涮餐具。二哥又笑了笑，继续啃吃剩下的猪头肉。

        下午两点半，人事科来人上斑。我给二哥招呼一声，去办理入职手续。人事科是位女同志主事，一个文员。手续简单，我交上报到通知书就完事。那时学校早给办理完档案转移，一般人家孩子，大学毕业是分配工作，自已不用找工作，也没择业权。人事说今天算是上班了，又解释工资如何发放。我报到应该是七月上旬，那样七月份发一月工资，如果下旬到，只能发半个月。可能是家在偏远乡村，送通知书的信件到达不及时，八月份才报道，也是没办法。人事主管笑笑：“制度，我也没办法。现在照顾你一下，你八月份报到，算七月底报到了。”不能让人家犯纪律，制度规定下给半月工资照顾，该知足，我感激地点头道谢。人事科长指派文员，领我去办公室，公司领导那边她去汇报了。

        人事科长兼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安排的事，办公室主事的王副主任很上心。近五十岁的副团职转业干部。他领我去了工作的业务科室，与业务科王科长交接工作，。王科长点点头，站起来离开办公桌，伸手给我握手。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正规地握手，倒也自然，没出错手。回过神来，我大概看了看环境。科里六个人，每人一张办公桌，余一张空的。一部坐机电话放茶几上，茶几旁放俩暖水瓶。卫生打扫的干净，办公桌上文件资料，少有乱放的。大家都停了手头工作，听王科长讲欢迎我的话，接着给我介绍科里同事。我一一问好，大家笑笑点头示意，介绍过去，多数人端杯喝口水，算是介绍认识过程结束吧。王科长话题一转说：“今天第一天上班，科里不派工作给你了，你呢，就先办好自已的事，把吃住问题安顿好。下午紧张的话，明天可继续办，后天就星期六了，我们每天八点到，清理卫生，八点半准时上班工作，其它工作时间安排你看工作时间表就好了。周一上午一般公司会开会，科里也会传达公司工作安排。你把上班时间和周一例会的事记好，其他的慢慢熟悉吧。"科长虽然三十多岁年龄，都显得干练成熟，话不多，很到位。接着派出一位同事，跟着办公室人员帮我安排住处。

          刚报到，分到一间宿舍。办公室初步打算把仓库倒饬出来一间，给我做宿舍。大概是门卫二哥看我还不错，建议在他旁边挤一间我住。         

        据说，公司原来是一个座北朝南的大院子，西面两排平房办公室和停车场，晚上公司三辆吉普车和两个偏挂斗摩托车停放那里，员工自行车也顺便排放侧旁。东面有两排平房家属院，中间一条南北大路分开，路尽头是一个圆形大花坛。再往北是一排东西贯通的平方家属院。后来县城拓宽东西道路，南面切去一块，最前一排房院子就剩下主房和一到两米不等长的院落土地，西边办公室切去半排。公司就全拆了办公室和花坛，建了一个三层白色马赛克砖装扮外墙的小办公楼，座北向南，不高大却典雅。后面留下小型停车场，建了厕所和水泥围墙的垃圾箱。同时又在不远处新征地皮，建了一个新家属院。办公区格局成了现在新模样。西南是办公楼，有单独大门通办公区。东南一排房子和一排家属院。中间南北通道，家属院，停车场和办公楼的后门、东侧门，都与通道相通。北边老平房家属院没变。

        大部分员工都住新家属院，后来陆续增加人员，家属院最后一排住了几户员工。东边最前一排房子，紧挨公司新围墙。靠西边通道口，两间房给了门卫室，挨着向东三间给了一位司机住。再往东边四间房子，拓宽路切去一部分，公司围墙重新建好后，又分隔出两个极小单独小院。

        院子虽然闲着，新员工也是不能住的。来上班，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处，给些补贴，按规定年龄结了婚，可申请住房。我一个新人，给个住处就好了，不敢奢望。大概是因为我是经理要来的第一个到基层的大学毕业生，公司领导觉得长面子，关照我。司机是公司一个副经理的弟弟，临时工，却占了三间房。他不太情愿让房，因为办公室安排的，还是给我让了一间房。房顶有些漏雨，是平时司机的仓库，也就是放些杂货，如雨靴，自行车，临时跟领导出发收的烟酒礼品。

        我和司机俩人，换了短裤背心，收拾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打扫好了。这时候办公室给买的小床和芦苇蓆子以及脸盆等小生活用品也到了，我道谢后，从老员工处弄了个人家不用的高梁秸做的薄，铺好床，又搞来一张旧办公桌，直到到傍晚七点多，住处解决了。一个人静静斜躺在床上，枕着行李包，看着灯光里冒出青灰烟雾的蚊香，心里说不出什么嗞味。

        也许，这就是上班了吧。从今天起，我有了工作，工资，有了不知该怎么相处才能和谐的同事关系。我要独立生活了，将来要组建家庭，对自己，对父母，对未来家庭子女，对公司工作……

负责，负责，负责，负责……

我忽然有种压力山大，喘不上气的感觉。

        车到山前必有路，一种新生活方式，总算有了开局，将来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想着曾记住的电影台词。还有这么些热心人，不管是出于他们的工作职责，还是善心关爱，在帮我生活。我没有感觉孤单，我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那天，没吃晚饭，迷糊着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