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父亲的脸,他的脸冰冷、僵硬,随着手抚过脸颊,一股颜色很深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小雅“啊”的大叫了一声。
关于那个下午。
小雅走进了医院,对面床上坐着二姑,她看见小雅只是轻描谈写的说了一句:来啦。然后又扭过头去看着她对面床上躺着的病人。
小雅也毫无意识,因为爸爸去世的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似乎是梦,没有真实的感觉,他的存在亦或不存在对小雅来说似乎也是没有感觉的。
小雅无声的迎上去刚要做到二姑的旁边,二姑一把手把她拉转身,转向床上躺着的病人。床上躺着一位看似娇弱无力的中年女人,两弯绣过的咖啡色眉毛精致的浮在光滑的额头上,衬托的皮肤光泽度极好,烫过的头发染上栗色,轻轻的放在脸颊两旁,使得整个脸看上去更柔弱,却很动人。被单整齐的盖在身上,两只手轻放在被单上。
“这是你婶,”二姑的胳膊很有力的把小雅拽向躺在床上的女人旁边。她叫徐梅,小雅早就听说过,只是一只无缘见一面。她在这个家庭中应该是有一定威信吧,姑姑平时挺厉害、挺有主见的角色此时在她面前似乎有点畏惧?还是为了讨好?
此时小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死了老公,我死了父亲,不知道哪个更难过。但是小雅很快明白了姑姑的意思,安慰一个死去亲人的女人,更能让自己看上去有礼貌,懂人情世故,即使死去的也是我的亲人,即使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我死去的父亲一面。
“婶,不要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此时小雅感觉很卑微,似乎在心里上对她有一种祈求与仰望,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给你留下这一摊子,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你今天早上那么早给我打电话时,我都不敢相信这事。”小雅扭过头看见斜对面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整洁的衣服,宽阔的额头,四方脸,眼睛中流露出许多的关切。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她的亲人吧,可是说出的话不像。
“走,我带你去见见你爸爸最后一面。”小雅如同木偶一般被大姑挽着胳膊走出来病房。也许大姑认为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一定是个晴天霹雳吧,她在心理上一定很痛苦致死吧。要不爸爸昨天晚上刚不在,看看徐梅就知道了,承受不住打击直接住院了,往病床上一趟,最需要关心的人应该是她这个活着的人,至于死了的人,现在不需要有人再去关注了。
走出病房,绕过门诊部大楼往后,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路边的冬青树在秋风中整齐的摆列着,地面上飘落着几篇发黄的树叶。一阵秋风吹过,几片黄叶翻卷着时而高时而低的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忽地一下被风吹飘起来,滚滚而去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呢?我爸爸以前没有心脏或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征兆吗?”小雅问大姑。
“没有,他的身体一向挺好,只是由于工作原因会偶尔喝酒,”大姑低沉着声音,”可是昨天晚上从单位回来有点晚,但听徐梅说并没有喝酒。”
“以前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年因工作原因回来的晚,一次在回家的路上骑着摩托车被对面的汽车灯慌了眼睛,摔进了路边的沟槽里,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那时详细的检查都没有发现心脏或脑血管方面的问题。”
很快来到了一排小平房前,整排的小平房大概有十四、五间房的样子,有点破败,在秋天黄昏的余晖笼罩下,如同一座座墓冢静静的站立在这里。墙根处堆了一堆枯叶,有几片发黄的落叶顺着风的方向从来时的路上往这里翻卷。
小雅跨过两片黄叶,跟着大姑来到一间小平房门前。
大姑轻轻的推门,只听很小的“吱”一声,门开了,一个不到十平方的小屋,没有窗户,光线越发的暗了。对着门右边的墙边放着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靜静地躺爸爸。
曾经爸爸在在小雅口中是那么难以叫出,十五年了,小雅就从来没有喊过这个称呼,躺在这里的这个男人曾因为小雅没喊他爸爸而耿耿于怀;
曾经在大街上看着他从远处迎面适来,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小雅就没张开嘴喊停他的脚步;
曾经小雅使劲挺直脊梁从他的办公众室走岀,只给他留下从不回头的身影。
如今,他靜的躺在这里再喊也听不见了。
“爸,你不是说还有好多话要绝我说吗?”小雅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父亲的脸,他的脸冰冷、僵硬,随着手抚过脸颊,一股颜色很深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小雅“啊”的大叫了一声。
大姑扶起小雅,将他拉了出来。 天色已暗,路面的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极其清冷, 秋风窸窣的吹着,路面上的叶子偶尔滋滋作响。小雅的眼前不由自主岀现了徐梅对面那个四方险的男人的面孔。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病房楼下,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投射下一地晃动的树影,在秋风中摇曳不停。
“天色已晚,你先回家吧?明天一早过来。”大姑对小雅说。
小雅看了看大姑微肿的双眼,又抬头看了看夜色中的大楼,大楼中那一间从窗户中射岀的灯光,浮现了那个四方脸的男人,想起了关于徐梅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