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操场上夜间日益拥挤的人潮中,得以窥见春天的来临的。
随着民间那一句“120斤的你只等于大码女装,而100斤的你将拥有整个淘宝”的哀嚎,我们正式步入了一个以瘦为美,并且终身与赘肉做斗争的苦逼时代。因为不管是A4腰也好,反手摸肚脐也罢,句句都是对胖姑娘大张旗鼓的声讨和挫骨扬灰般的打击啊。
因为饮食作息不规律,多油多辣,再加上体质问题,喝口水都会胖,所以我的大学生涯多赐予了我20斤的肥肉以承担知识的温柔和张力。很多和我一样的“重量级”姑娘,在每个夏天逼近的日子里,都开始意识到,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了。于是,先从放弃晚餐,每天晚上操场8公里开始吧,否则谁都无法打破“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五月徒伤悲,六月徒伤悲”的魔咒。
但是我想,并不是每个姑娘都能有如此这般痛下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勇气的。你一定和我一样,节食三天就忍不住要放弃,逢年过节总是想给自己买点零食,夜跑坚持了一周就心神摇曳,阴雨天时恨不得天上下的是三明治来砸死自己。于是,一个月过去了身材没有一点起色,难过之际又多吃了两碗饭,用胃来无休止填补心上的漏洞。
是不是我们真的无法在和这个世界正面博弈之前,抛掉累赘,轻装上阵?
我想不是的。因为我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要讲给你听。
每个人的身边,总会有几个胖姑娘,她们往往性情温厚,能力不俗,人缘极好。可登庙堂之上以献智施才,也可处微尘之远以养力蓄势。她们的亲情充裕,友情牢靠,有打破桎梏的气势,也有破釜沉舟的胆气。除了身材偶尔被诟病外,胖姑娘们常常风光无二。 然后,她们的青春里,一定会有一个亲密如斯,却求而不得的少年。
我的大学同学,小麦,就是这样的姑娘。 2015年3月,小麦20岁,身高168,体重150斤。 小麦的暗恋的那个人,叫大宇。大宇个子不算太高,成绩一般,但潮流入时,能言巧辩,狐朋狗友一大堆,班级工作也开展得风生水起,吃吃喝喝笑笑闹闹,姐姐妹妹满天下,深谙一众女生芳心。起初两人接触并不多,大宇是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对小麦,一直以“大姐”尊称,敬畏有余,爱慕不足。 小麦耐心十足,动作不少却迟迟不表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多少可以听出些端倪,即使她成绩优秀,能力突出,性格爆赞,但面对爱情,仍然是不自信,正如很多女生常常无法接受男朋友比自己还矮的事实,哪个男生又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150斤的胖子。她永远只能默默的怀着自己的小心事,下雨送伞,生病送药,一起吃饭,吃喝笑闹,装作一副老友至交的样子。
但是忽然有一天,大宇一手搭上小麦的肩膀,满眼春风得意地说:妞,哥哥我有女朋友啦!晚上一起吃饭,你帮着哥验验货! 那个瞬间,大宁脸色惨白,勉强挤出几个字,然后几几乎是落荒而逃。
因为小麦知道那个女孩。隔壁学院的院花,单单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那弱柳扶风之姿,就让她无地自容。
女生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女人做一件事,一定会瞻前顾后,思量周全,尽可能减少一切的无用功,她们的每一步,都有极其明确的性价比;而女生却宁可遍体鳞伤,也不肯放弃执念,她们不愿意过绝对正确的生活,即使是飞蛾扑火,也甘愿粉身碎骨。 20岁的小麦不再少女心了,可她却决定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做一件让自己感动的事。
她决定减肥。
不论是与不是,在被大宇拒绝的阴影里,永远有着体重这个致命的一环。她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以此来背水一战。
小麦给自己制定了严苛的减肥计划:中午12点后绝不进食,每天夜跑10公里风雨无阻。学业繁重,工作繁忙,加上高强度的节食,腰酸背痛的大宁每晚躺在床上时,都为又平安混过一日而庆幸不已。 饿得头脑发晕时,小麦常常站在甜品店外吞口水,然后一边痛恨自己没出息,一边一步三回头地逃走;做仰卧起坐,做卷腹痛苦不堪时,她就拼命幻想自己减肥成功出现在大宇面前的样子,以此作为自己走下去的勇气。 因为节食,小麦血糖持续走低,有一次竟然晕倒在了例会的桌边,把参会的同学吓得半死。
可是几个月后,小麦甩掉二十斤肥肉。在朋友圈晒照片时,一众好友跪求她告知秘诀。小麦赐给大家六个字: 管住嘴,迈开腿。
减肥成功的小麦,决定为爱情再努力一次。于是想到了高中风靡一时的那种手工玫瑰花,不吃不睡好几天叠了一整盒,然后约了大宇在操场见面。 而大宇明显被吓到了,吞吞吐吐地叫着小麦的名字,神色尴尬,脚步不住地向后退。
……
我们陪着小麦大醉了一场。喝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小麦眼波流转,泪如雨下。她说:我为了我最喜欢的人,改变了我最喜欢的生活方式。可到最后,他的眼里还是没有我。
小麦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每天感伤,哭泣,暴饮暴食,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无所顾忌的状态。大家想去劝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2015年6月,小麦20岁,身高168,体重125斤。
再见到小麦时,是半个月之后,在夜间的操场。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一身黑色运动装,一个人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下去。她轻轻哼着家乡的民谣,马尾欢快地扫着夜色,鬓角的汗珠一滴一滴向下流淌,像陀螺一样永不停息。
我问小麦,都过去了吗。小麦咧嘴大笑,放肆的笑声中眼角淌出泪来。她告诉我:“我想通了,感情世界里,原就是最不讲付出和回报的。若是因为一个人变的更好,那是自己的运气。可是没有谁规定,你为他变得更好,对方就必须要同你在一起。”
2016年4月,小麦21岁,身高168,体重100斤。
一年过去了,现在的小麦,生活中只有三件事:上课,读书,跑步。
小麦决定考公务员,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午后的阳光就着窗柩的轮廓,半洒在桌面,光影轻落在二十一岁的春天,像青春的流光,纷繁而绚烂。伏案写字的小麦,神情专注,孤独而光芒万丈。
深夜闭馆时,她就一个人跑去操场,每天坚持跑6公里。
很多人不理解,失去了爱情,小麦现在坚持减肥的动力是什么。
小麦在朋友圈里写:以前减肥是为了别人,阴差阳错之间却成全了自己。我不后悔以前心里的那点小情愫,更不后悔为此做出的改变。只是每个阶段都该有不同的努力方向。现在的我,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里面都闪烁着未来面试时,我的自信和从容。我不需要用外貌来赢得浅薄的资本,但至少,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里,这些不应该为我减分。
我看着小麦,一步一步,从一个小胖子,到现在的窈窕淑女;从少不经事时为了所谓的爱情,到如今为了自己那个踮起脚尖就可以够得着的,熠熠生辉的梦想而一步一趋。
而一次又一次减肥失败的我们,没有这种痛下决心的勇气和破釜沉舟的意志力。因为缺少意志力,所以我们熬夜,赖床,逃课,暴饮暴食,沉迷于偶像剧;因为缺少意志力,我们对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习以为常,对日复一日失去警觉,对曾经的理想置若罔闻;因为缺少意志力,我们在20岁时,就已经开始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没有减不掉的肥,只有瑟缩不前,不愿意改变的自己。能否坚持节食,坚持跑步,坚持健身,只在于我们是否有成全自己的胆气和魄力。
我们无力与这个世界对美好的评判标准进行对抗,也无法改变让人觉得些许悲凉的以貌取人的执拗和偏激。我们只能像叶子一样从痛苦的蜷缩中用力舒展,努力让自己活得像一支军队,为身体和心灵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唯有如此,未来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才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那么多的风云变幻,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