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大刘的一天
作者 冯德斌
“难道它们都长腿跑了不成?”y局服务中心主任大刘挠着发达的脑门上并不发达的毛发;他的耳朵支楞着,像第一次出来觅食的老鼠,警觉地辨析着外界任何细小的声响;眉毛吃力地向上挑着,像瘦倒了架的牛肋骨;眼睛锁成一条缝,从缝里伸出无数条细钩儿,将所有地方扒拉个遍,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嘴巴抽风似的嘟噜着“弄哪儿去了,弄哪儿去了”?
茶几上,杯子里的茶叶随着水杯热气的消退,像舞台上谢幕的天鹅舞演员,前呼后拥叽叽喳喳走向幕后。
市里来的检查组柯主任和汪主任虽然在不停地宽慰大刘主任不要着急,说慢慢找,会能找到的。柯主任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说只要心里有,白水也能变白酒。
检查组幽默宽慰的话语非但没有使大刘主任轻松下来,反而让大刘油亮油亮的脑门像被鹰爪抓着似的一阵阵地发紧发凉。因为大刘从他们那轻松幽默的话语里听出了冷冷的寒意:“你就演吧。我们只当是看戏。你演技再好,看落幕时你怎么收场?想你也没有魔术大师刘谦那能耐,翻开手掌一下子变出百八十本的迎检材料来?”
其实,天不热。况且,中央空调还张着大口,不停地玩着吞云吐雾的游戏。但大刘主任宽大的脑门上像安装了榨油机,不停地往外冒油。汗湿的衬衫像不透气的塑料薄膜扯得他脊背麻沙沙地痒。他想,如果伸手挠一挠,应该会很舒服,但是当着检查组的面,他又不好意思挠,所以只有硬生生地干忍着。
市里的县域经济考核中,普法依法治理工作其实就占2分。但是上面的检查项目像母猪过仔,分的很细。共分为五大项二十八小项,每一项的分值加起来是100分,只有得满这100分,才能折算出县域经济考核的2分来。各个单位的1分、2分、5分……加起来,就是一个县的总得分。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县域经济考核的含金量有多高!
因为这个考核就是根指挥棒,关系到主要领导的工作实绩和未来趋势,所以县里早就明确指出:哪个单位在县域经济考核中丢分,导致本县在全市的名次不能进位,就弹哪个单位主要领导的“头”。
“大刘,刘大主任。”葛局笑容满面:“你我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了,所以我讲话就不拐弯抹角了。”
后来,大刘每当想起葛局脸上的笑,感觉就像敷上去的爽身粉,哈口气就能化掉。
“如果在考核中丢了分,在县里弹我头之前,”葛局把两肘放在面前的桌上。左手掌搭在右手背上,下颌放在左手背上,他的头优雅地上下掂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大刘主任宽得发亮的脑门:“我只好先弹你头了。”临了,葛局像是很不情愿那么做似的又补充一句:“你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哦!”
“啪唧”,大刘拍苍蝇般照着自己的脑门拍了一下:“瞧我这记性,还没到更年期,怎么就草驴拉屎,丢三落四的了。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对,就在她那儿呢!不在她那儿还能在哪儿?”想到她,大刘的宽脑门又恢复了油亮油亮的色彩;他的眼睛眯成了虾米,眼角纹像虾米须儿,向外发散开去。
“对不住二位领导,”大刘说:“耽误了你们的宝贵时间,我这就去把材料弄来。”
柯主任手一摆:“刘主任……”
大刘以为柯主任要拦他,急道:“你拦我干嘛,我要去找赵小兰。”
“你要去找赵小兰,没人拦你。”
大刘髁膝头一软,心差点掉地上摔八瓣。
面前伸手拦他的明明是柯主任,怎么说出的话却是本局办公室主任大江的声音?
大刘本能地将目光投向柯主任,却看见大江主任正穿过柯主任来到了他的面前,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大刘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油亮油亮的脑门顷刻之间罩上了一团暗黑暗黑的乌云!
“现在开会。”时针指向八点时,大家纷纷走进会议室,在一阵唏哩哗啦的桌椅挪动声响过之后,姚副环视了一下会议室,说:“今天的早会有这么几个议程。”姚副端起茶杯,勾头描了一口:“首先由朱副局长传达县委全委会(扩大)会议精神;其次,尹党组传达县委叶书记重要指示;第三,各股室负责人汇报上周工作开展情况和本周工作计划;第四,由相关分管领导对各自分管股室工作进行点评;最后,”姚副又勾头描了一口面前的茶杯,将喝到口里的水咽了下去,把喝到口里的茶叶用舌尖吐回到杯子里:“由我们葛局作重要工作部署。”
大刘坐在会议室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左肘撑在面前的桌上,左手掌自然状半握,拳面托在左边腮下;右手握笔放在笔记本上,聚精会神听会。只有坐在近处和了解大刘特性的办公室主任大江知道:此刻的大刘“人虽在听会,思维早就坐上火箭,飞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摘桃子去了。”
乘坐火箭去往“王母娘娘蟠桃园”的大刘没有想到在半道上接到一条微信,这让他有些失落。
微信是办公室发来的:市里来的县域经济考核组到了,让他立即到局里迎接检查。
参加“蟠桃盛会”,那是他一直想要去的地方,何况还能和她同品蟠桃,共赏盛会;但他又舍不得抛开工作。权衡利弊,他决定还是掉转头回办公室迎接检查。
其实,大刘的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也有点小期待。因为他知道:他的材料不仅准备的充分,而且还有特色、有亮点。他相信检查组是有眼光的。只要检查组这边过了,葛局那边也就过了。只要葛局过了,他的好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大刘兴冲冲地打开档案柜。
随着档案柜的打开,他的激动、他的期待像蹲在枝头的鸟,伴着一声枪响,掉落枝头!
扑面吹来的一股裹夹着刺鼻甲醛味的浮尘,呛得大刘连嗽几声,把眼泪都咳下来了。他右手食指揉着鼻子,以减轻自己的咳嗽频率;左手使劲扇着从档案柜里飘出的浮尘,不让它们靠近自己的脸庞。等浮尘散尽,他的胸口像压进了一块石头,把他的心压沉到了深渊里:柜子里除了浮尘,连个纸屑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么多的材料了!
“如果在考核中丢了分,在县里弹我头之前,我先弹了你的头!”大刘水呛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见葛局敷着爽身粉的脸上,笑眯眯的眼睛正盯着他油亮油亮的脑门。
大刘脑门上的汗珠像汤圆,踢哩叭啦往下滚。正在大刘快奔溃的时候,忽然眼前灵光一现:赵小兰来到了他面前,看着他一脑袋的“汤圆”,笑盈盈地问大刘,是不是出门忘记带伞了?大刘这才如梦初醒,他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汤圆”: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于是他大呼小叫的要去找赵小兰。
坐在他旁边的大江主任推了他一把。而大刘正急迫地走在去找赵小兰的路上,冷不防被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跌进了会场。哈喇子像搂锅似的,洒到了正在汇报工作的综合监督股王股长身上。一股浓稠的腥膻气味硬生生地把王股长的汇报卡在了嗓子眼里。而大刘嘴里还嚷嚷着别拦他,他要去找赵小兰!
刹那之间,沉闷的只有呼吸声的会场,一下子活跃了起来,逗得参会人员前仰后合笑作一团。
这下惨了!大刘心说蟠桃没摘到,反戳了马蜂窝!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