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杨本芬老师的新书《我本芬芳》。我是一个下午一气呵成读完的。她书写的是自己60年的婚姻故事,写尽了一个女人在婚姻里不被看到的孤独,扎痛了我的心。读完后好几天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杨老师心无旁骛地讲述了一对平凡男女的家庭生活,作品非常好读,语言质朴,内容接地气,我大致介绍一下内容:它讲述了一个长达60年的婚姻故事,没有剧烈的矛盾冲突,没有跌宕起伏的戏剧性情节,家暴,出轨,逃离,诸如此类通通没有。
在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就读的陈惠才认识了县城医院吕医生,初相识互有好感。陈惠才受家庭出身的连累即将下放农村,此时嫁给吕医生看上去算一条最好的出路。
惠才挺喜欢吕医生,但并没有立刻结婚的愿望,因为他们刚认识,面都只见过两三次。她只有20岁,一心想继续求学,并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结婚。但出于现实的考量,她与吕医生结婚了。
结婚以后对婚姻的憧憬很快就破灭了,吕医生虽是主动提出结婚的那个,但他似乎不预备因为婚姻而对自己的生活做出什么改变,他心灵的归属还是在单位,在工作上,对同事、病人、老乡他都慷慨友善,唯独对新婚的妻子冷漠严厉。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吕的许多做法都堪称冷暴力。惠才不明就里,只是一遍遍喃喃地念叨:“没想到你会对我不好……”痛苦中她想寻求解脱,动过自杀的念头,然而孩子熟睡的脸庞制止了她,她对自己说:“不该啊!我生了她,就该养她……”
日子就在柴米油盐一地鸡毛中一天天过下去,相伴60年,进入人生晚境。
作品是从惠才的视角来书写的。男女主人公同病相怜,都有孤苦无告之处,初始也都互有好感,在婚姻中也有许多相濡以沫的成分,只不过更多时候,女主人公惠才从婚姻中感受到的是深深伤害。
当生活渐渐趋于平静,读者以为随着孩子们长大与生活境况好转,这对夫妻总算可以相互和解了吧,然而书的尾声扭转了这个期待。
当惠才问吕,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吕医生清晰地,毫不犹豫地答以“不愿意”,这三个字表达了他对婚姻的感受。
至此我们可以确信,这两个共度一生的人在关系中彻头彻尾是深感挫败的,原该互相取暖的人却彼此伤害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杨老师曾这么解释她写这本书的缘由:我就是想写一位女性的情感经历,一桩普通的婚姻,婚姻中没有坏人,但却充满了伤痛。这里面有我对人生的观察,对女性境遇的同情,当然也有我自己的感受,包括困惑在里面。而这个困惑,书写完了也并没有得到解答。
有记者问杨老师,完成这本书,您的困惑得到解答了吗?您从此放下了吗?杨老师答,一点也没有,既没有得到解答,也没有放下。
令人感慨的也在于这里,人生比小说更难,人生比小说更复杂。我也是从杨老师身上看到,一位女性,因为终生未能获得情感满足所带来的遗憾,并不会因为年龄增长而消失。
岁月流逝,创伤并不会弥合,反而因为生命向终点日益接近,人更容易检视一生所得所失,那些强烈渴望而从未获得的情感化作利刃再次刺伤心灵。
老年女性通常是一个不被看见的群体,她们的情感生活更是被忽视的。在她们年轻的时候,生存常常处于危机中,精神生活便不免被视为一种奢侈品。
《我本芬芳》填补了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一个空白。明明有那么多类似的婚姻,表面平静无澜,深处却涌动着精神危机的暗流,却罕有作家来探索来书写这一领域。
杨老师写了,没有粉饰,直面了自身的经验与婚姻的真相,既写下了婚姻中的满目苍夷,也写下对男女主人公来说都弥足珍贵的一些记忆。她自己说这是一本勇敢的书,我也这么认为。
惠才和吕医生让我想到自己的婆婆和公公,真的很像。公公严肃认真,工作生活一丝不苟。很大男子主义。
吕像极了身边熟悉的男性,他不是个体,而是群像。吕医生代表了一类男性。
在我看来,吕医生就是男权文化孕育催生的一个典型的男性形象,许多男性身上都有着类似吕医生的特质,这种特质用通俗的话说,叫大男子主义。有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少吗?当然不少。所以,吕很奇怪吗?其实并不少见,更不奇怪。
有一句话说,一个人生下来就2000岁了。一个人生下来,在长大的过程当中,环境里面一些固有的东西、固有的观念慢慢形成了他心理与大脑的建构。
好好活着,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生命会有意想不到的精彩;好好写作,因为每个生命都波澜壮阔,不被记录的生命随风飘逝,就像不曾来过。
我为步入老年生活,还能够勇敢提起笔写下这本书的杨本芳老师点个大大的赞。我们都要学会记录。生命才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