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也许在新一代的年轻人中,卞之琳完全是个陌生的名字,只有中文系的学生才会在教科书上读到属于他的那短短几行文字。今天的读者当然会继续读《断章》,但卞之琳很多同时期的优秀诗歌,更多只能活在研究者的论文里面。但即使如此,往事也并未烟消云散,人们一旦真正进入卞之琳的诗歌世界,或者接触到他翻译的莎士比亚,还是不得不叹服这位诗人为现代汉语创造了如此的音韵之美。卞之琳的诗“常常在乎淡中出奇,像一盘沙子看不见底下包容的水量”。
漫游家,心随自然
曾经在北京干面胡同东罗圈,住着一位优雅的老诗人。这样一个很大众化的地名,和老先生那古色的名字颇有些相映成趣的意味。这位老先生就是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卞之琳。
总部设的菲律宾的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1995年4月赠送给“卞之琳”大诗人的纪念版上镌刻着这样一优评语:“诗歌篇篇独具创意,落笔生花,由平实语言精炼出新的感性,提供近代新诗助长的养分。承先启后,功不可没……”
卞先生写下的《断章》一诗许多今天的读者仍然耳熟能详: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短短的四句诗,却有着深厚的艺术底蕴。抗战时期(1939年)音乐家冼星海先生曾在延安鲁艺一个窑洞里向当时作为同事的卞之琳先生哼唱他居上海为卞诗《断章》谱写的钢琴曲。前些时苏州一位研究冼星海先生的青年学者在冼遗稿中发现了这个曲谱,曾特意寄给卞先生过目。
那年89岁高龄的卞之琳还和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行动还很不便,但他那时的思路仍然很清晰,谈锋甚健。
卞先生晚年忙于整编几十年的著译,一般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但是一旦答应了记者的采访要求,却是极度为认真对待,那次还特意换上一身整洁的中山装。从那样一个小小的生活细节,也能想见老先生平日里严谨的工作作风和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
晚年的卞先生生活极度有规律,他一般8点起床,晚上12点以后睡觉,每天只吃两顿饭,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读书和看报,必看的报纸有《光明日报》、《参考消息》、《文汇报》以及英文版的《中国日报》等等,最令人惊讶的是老先生居然还受看《足球报》,爱看足球比赛,对英超联各队的情况也如数家珍。有时候年轻人不知道某某光头裁判是谁,他却能准确的报出名字来。问卞先生还有什么爱好,他的女儿说:“爱听昆曲和江南丝竹,爱吃江米饭,尤其爱吃青豌豆……”
当时的卞先生介绍说,他是按家族辈份被取名“之琳”的,“琳”字在古代本来是个男性用名,现在一般女性起名时爱用这个字。有些电影女明星的名字里也有“之琳”二字。卞先生幽默地说:“我曾几次想改个名字,把‘琳’字的王字旁去掉,但所用证件不容自改,无可奈何。”
卞先生在谈话中几次提到新月派诗人徐志摩的名字。他在大学读书时曾师从于徐志摩先生。徐志摩先生当年读了卞之琳的诗,非常赞赏,不仅拿到上海交一部分给他自己编的《诗刊》发表,还请沈从文先生写题记,给卞之琳编了一本取名为
《乌雅集》的诗集,准备交新月书店出版(1931年徐空难去世后未能出版)。
另外卞之琳还向记者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在延安鲁艺代课以及随八路军772团转战太行山的一些情景,他提到一些当年的友人的名字,比如沙汀、何其芳,以及当年在772团任政治部主任的卢仁焯等等……
在现代文学史上,因为卞之琳、何其芳和李广田曾合出过一本名为《汉园集》的诗集,所以习惯上人们把他们三位合称作汉园三诗人。那和“汉园”二字有什么来历呢?卞先生解释说:“当年我们都在北京大学读书,北京大学所在的地方当年叫汉花园,其实也没有花园,只是一个地名罢了。”他还介绍了何其芳当年考大学的一些趣一。他说:“何其芳1930年报考清华,结果清华糊里糊涂就录取了他。后来一查,他没有高中毕业文凭,就又把他开除了,第二年他又同时报考了清华和北大,结果都考中了,后来他上了北大。所以说何其芳又是清华的校友,又是北大的校友。”
那次访谈,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两个小时,担心先生过度劳累,我只好礼貌地起身准备告辞了。最后我问卞先生对现在的一些年轻诗人的作品有什么看法,卞先生坦率地说:“他们的有些作品我看不懂。不过,我希望年轻人日后比我们老一代强,同时也希望他们千万不要丢掉我们中国文学的传统。”
文/卞之琳
著名诗人
文学评论家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