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曾遗忘,或曾清晰可见。
“它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来。你们偶然看见一棵花生瑟缩地长在地上,不能立刻辨出它有没有果实,非得等到你接触它才能知道。” ——《落花生》
不知你还是否记得那篇小时候上过的课文《落花生》里的这句话。它当年可能因为需要去背诵而被你嫌弃。而其作者许地山的名字,恐怕早已被大家遗忘。
在世人的眼中里,他就像个古代教书先生一样:头发长长、蓄着山羊胡,大拇指上戴一枚白玉戒指,常年穿着老式的土黄色对襟长衫。
谁知道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是一位有卓越成就与广泛影响的作家。
他的创作在“五四”运动以来的现实主义洪流中,以奇异的浪漫色彩和神秘的宗教玄想,引人注目。他的处女作《命命鸟》,一发表就引起了轰动。
他终其一生在探索着人生问题和救国道路。他数十万言的作品,形象地记录了他在黑暗中彷徨、摸索与前进的艰苦历程。
他无疑是一位正直的民主主义战士和坚强的爱国主义者。他的创作是有特色的,独树一帜的。
一个意境,一个启发
《蝉》
急雨之后,蝉翼湿得不能再飞了。那可怜的小虫在地面慢慢地爬,好容易爬到不老的松根上头。松针穿不牢的雨珠从千丈高处脱下来,正滴在蝉翼上。蝉嘶了一声,又从树的露根摔到地上了。
雨珠,你和他开玩笑么?你看,蚂蚁来了!野鸟也快要看见他了!
《蝉》的结尾,作者却并未告诉我们蝉在落地后怎样,但仅从前面“那可怜的小虫在地面慢慢地爬”的描写,我们就能知道蝉将继续如何。
这些生命个体不断地在“承受”和“继续”中度过一生。
生本不乐,然而总可以从容地生活下去。在其中找到应有的乐趣。
《蛇》
在高可触天的桄榔树下。我坐在一条石磴上,动也不动一下。穿彩衣的蛇也蟠在树根上,动也不动一下。多会让我看见他,我就害怕得很,飞也似的离开那里,蛇也和飞箭一样,射入蔓草中了。
我回来,告诉妻子说:“今儿险些不能再见你的面!”
“什么原故?”
“我在树林见了一条毒蛇:一看见他,我就速速跑回来;蛇也逃走了。……到底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
妻子说:“若你不走,谁也不怕谁。在你眼中,他是毒蛇;在他眼中,你比他更毒呢。”
但我心里想着,要两方互相惧怕,才有和平。若有一方大胆一点,不是他伤了我,便是我伤了他。
读完这段话,我懂得了,对很多事情还是要有一种会怕的心理。宽容,忍耐,事情才能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自己得到的东西会更多。
《面具》
人面原不如那纸制的面具哟!你看那红的、黑的、白的、青的、喜笑的、悲哀的、目眦欲裂的面容,无论你怎样褒奖,怎样弃嫌,它们一点也不改变。红的还是红,白的还是白,目眦欲裂的还是目眦欲裂。
人面呢?颜色比那纸制的小玩意儿好而且活动,带着生气。可是你褒奖他的时候,他虽是很高兴,脸上却装出很不愿意的样子;你指摘他的时候,他虽是懊恼,脸上偏是显出勇于纳言的颜色。
人面到底是靠不住呀!我们要学面具,但不要戴它,因为面具后头到底要让它空着才好。
社会不想提及,但又必然经历,现在的我尚未触及,但面具所带给我的热冷效应,颇深感触,我们来这样描述,你说小蜻蜓能够飞越沧海吗?
有胜者说了一句,如果她戴着一张极好的面具。说不定有这样的希望,但当它站在对岸,就记不清它自己的原本目标与本性了,会吗?
我想会的,当每个人功成名就之后。回头望去,看不见原来的自己,自己也逐渐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本性也在这过程中慢慢的磨损,变得不再单纯。
幽默可爱,低调的风格
“有学问,天真可爱,没架子”,这是好友老舍对许地山的印象。老舍每当和许地山聊天,一来兴趣,足五六小时不停歇。有事直接来个聊天竞赛。
老舍曾说许地山“能由男女恋爱扯到中古的禁欲主义,再扯到原始时代的男女关系。他的话一会儿低降到贩夫走卒的俗野,一会儿高飞到学者的深刻高明,谈一整天并不倦容,大家听一天也不感疲倦。”
有一次,妻子因购物砍价而迟到,他幽默地谅解:“你浪费我许多时间,可是又为我节省很多金钱,到底我没有吃亏。”
当他遇朋友的时候,他就忘了自己:朋友们说怎样,他总不驳回。去到东伦敦买黄花木耳,大家做些中国饭吃?好!去逛动物园?好!玩扑克牌?好!
而这与世无争的外表下,其实有着鲜明的是非观和责任感。
有官员前来劝阻他不要推行新文字运动,他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全面抗战爆发,他二话不说上街演讲;他信奉基督教,但不妨碍在小说中质疑上帝。
显然,这位看似老实朴素,还带点可爱的人,不过是只是借用文字来抒发心灵之声。但这种选择其实是20世纪初西方文明闯入后,老一辈文人的无奈之举。
“他直如秋夏间的鸣虫,生活的期间很短,并没有想到所发的声音能不能永久地存在,只求当时哀鸣立刻能够得着同情者。
他没有派别,只希望能为那环境幽暗者作明灯,为那觉根害病者求方药,为那心意烦闷者解苦恼。”
没有派别,一心为人,不求永远长存,只要你能为之而醒悟,坚持,就是最好的道谢。
许地山在49岁时英年早逝,他所处的时代太过于兵荒马乱,他的散文又多空灵幽远,返璞归真之感,在那群情激昂的年代,在那追求热血的时代,他像落花生一般被散落在了民国时期,生前辉煌不及。
他没有犀利的文风和革命的热血,他始终是不甚言辞;他也没有退隐的消极,他终究是有情人。“以入世的精神出世,以出世的精神入世”,这让他无法在抗战年代家喻户晓,无法超脱世俗。值得吗?
但其实许地山也没想值不值得。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写作:“写文的时候,每觉得笔尖有鬼。有时明知写出来不合时宜,会挨讥受骂,笔还是不停地摇。
有时明知写出来人会欢迎,手却颤动得厉害,一连在纸上杵成无数污点。”他不会为了跟上时代而去写他不喜欢的事和物。只因对文学的赤诚之心。
郁达夫曾说:“许地山在那一个时候,还不脱一种孩稚的顽皮气,后来才知道这一种天真的性格,他就一直保持着不曾改过。而集这么多学问家于一身,在现代作家中也是罕见的。”
许地山将自己的思想和学识以及他的毕生所见,用双手把它们做成一只只独特的蝴蝶,飞舞在历史中,引导着我们。
在民国璀璨群星之中,成为最独特迷人的引导者。
他的一生,都在他写作中。
在他去世七十余年后的今天,我们满足于快速阅读、迷失于城市纷杂,繁忙于事务。
我却相信飞舞的蝴蝶能让我们慢下来,去细细体会这世间酸甜苦辣,看清人生百态。
在这个初春的季节,新的一年。喜爱,然后长存心中,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