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傍晚刚刚下过雨的缘故,这天夜里的空气似乎透出格外的寒意,然而尽管如此,吴明的额头上却细密的汗珠不断,这些汗珠时不时的顺着他脸上皮肤的纹理凝成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砸进他脚下的土壤里,有些不小心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就引起他的一阵警觉,随后而来的是他不出意外的紧张的东张西望。
"挞挞,挞,挞挞…"
似乎的确是有人过来了,仔细听,声音越来越近了,这声音搅的吴明心里一阵紧张和慌乱,于是他暂且停下了手里挥动铁锹的动作,尽他最大的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好应对假如真的有人过来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所幸这声音又渐渐的远去了,那恼人的挞挞声终于渐渐的远去了,远去了,直至再也听不到了。
吴明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慢慢的从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也是,谁会在凌晨十分出现在这里呢?毕竟这可以说是他迄今为止在这个小镇所能找到的最荒凉的地方了。
一个他觉得最适合的埋尸地点,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埋藏尸首,毕竟那已经变成了一堆他发泄过情绪之后的烂肉罢了。
是的,吴明杀了人,还是以一种及其邪恶和残忍的方式杀害了一个可以说是一个既和他没有血海深仇也没有世代宿怨的人。
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好像兔子一样乖顺的吴明会杀人呢?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
吴明已经36岁了,却没有工作,十多年前的高考落榜生了,这么多年来没什么成就,眼看着身边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为了名利和世人眼中的标准而奔走匆忙着,他却还带着一种自诩为文人的清高,对金钱和与世人虚与委蛇的不宵,住在与世长辞的父母留给他的筒子楼里,整日里写写画画,疯疯癫癫的写着一些让人不知道是什么劳仔的东西。
"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连个媳妇也没捞上?"
" 是啊!莫不是早就疯魔了?你看他那个样子! 哎,我跟你说,就前些日子,听说他还拿着他手里的那些破烂去找过咱们楼上在生活晚报上登过文章的老张,说是想问问老张有没有什么出版社肯出版他的文章呢!"
" 就他?想出书?哈哈,笑话!"
一个老大年纪了还没有媳妇没有工作的单身汉,似乎总是能引起人们格外敏锐的注意力,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够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人们比他自身更关注他的处境。
终于,有人听说他又捉襟见肘了,口袋里怕是又没了一分钱,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更妄伦会有什么人来接济,人们得知这一消息的起因源自于他前天在卖菜小贩那里赊了5元的菜钱。人们是知道他的德行的,若不是真的没了余钱,他是决计不肯欠别人一分一毫的。
有时候,你真的要相信普罗大众那惊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
吴明前些日子外出寻访是否有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文章的时候,被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小年轻撞了,吴明本就呐呐于言,所以当撞了他的小年轻从车上下来,一脸气势汹汹的问他是不是想讹钱的时候,他有心辩解却不及对方的恶语相向,"嗨,告诉你,像你这种人啊,我见的多了,告诉你,想讹我?门儿都没有,你要没什么大碍,赶紧爬起来滚吧!要真有什么事,那也不关我的事,谁让你眼瞎的。"快速的说完这番话后,小年轻大步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车轮扬起的尘土糊了吴明的眼。
只留下吴明呆呆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无法,手臂疼的厉害,吴明不得不去医院拿了药,拍了片子,可等把医药费结清以后,他的钱却也所剩无几了。自打父母去世后,吴明一直靠隔三差五地给一些不知名杂志投稿勉强度日。有些稿子能误打误撞入了编辑的青眼得以过稿,但大多数时候投出去的稿子却总是石沉大海。在勉勉强强靠为数不多的稿费撑过了几天之后,吴明真的要面临断炊了。
所幸这些看热闹的普罗大众之中总算是还有那么几个热心肠的,住在吴明隔壁的春婶子介绍吴明去她侄子所在的工厂上班,虽然工资不高,到还算是有个生活保障,即使万般无奈,吴明却也不得不跟着去了。
春婶子的侄子在这厂子里当个小领班,大名叫春望,熟识的人都叫他望子,没什么大能耐,但手下也带着几个人,介于春婶子的情分,望子对吴明还算不错,虽不至于呵护但也不至太过苛刻,虽是如此,但也架不住别人对吴明这个大家眼里的窝囊废给予数不清的冷眼与嘲笑。
"哎,说你呢!那个叫吴明的,你过来,把这边的货搬到仓库里去。"一个叫雷子的工人总是喜欢指示吴明,就好像这样做会带给他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他说完这句话,朝一旁的另外几个工人抬了抬头,脸上带着令人不解的得意。好像小孩子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一样高兴。
吴明没说话,但是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堆放着那堆货物的空地走去,他弯下身子吃力地提了一箱货物正要往仓库搬,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骂。
"哎,回来!这里放的货这么多,要都像你这样一箱一箱的搬,得搬到什么时候?又不是没给你饭吃,难道都喂狗了么?"
"嗨,雷哥,算了吧!两箱货,可沉呢!瞧瞧他那猴子似的身子骨,能行么?"雷子旁边的一位工人这时倒是对吴明生出些许同情心来。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然,你去帮他搬。"雷子凶神恶煞地朝那人吼道。
只见那人用手挠了挠头,呐呐了一会儿便什么也不敢说了。
吴明继续搬着他的货物往前走去,这工作一直等到大家都收工了才做完。临近傍晚,吴明这才饥肠辘辘的回了家。
也许吴明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面上并没有丝毫不满。毕竟这总是他生活的主旋律,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偏差。并不值得花费吴明过多的精力来改变,而这也并没有丝毫意义,和一群野蛮人费什么劲呢?
回到家随便煮了一点面条吃了,吴明便一如往常的拿起望远镜朝对面楼里张望,每天在闲暇时光里对于对面陌生女人的观望是吴明沉闷而又乏味可陈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吴明从一年前开始注意到她,那时恰逢对面的前主人搬出去,她搬进来。她刚来的那天很是热闹,大家对这个孤身一人而又相貌姣好的女人很是好奇,她一个人忙着搬上搬下,周围的人虽然很是有讨论她的热忱,但眼见她如此辛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只有吴明,明明只是骑车路过,却帮她忙里忙外收拾好了一切才回家。那天,在帮她抬完最后一个箱子之后,吴明拍了拍手正准备回家,却听见身后那女人道了一声谢谢,虽然声音不大,却刚好令吴明听见。他怔了怔,回过身,刚好看见女人似是有些羞涩的低了头,用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似乎是从那天起,吴明就对她上了心。他会情不自禁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惜用攒了挺久的钱买了台望远镜。每天,每天,借此观察她的生活,乐此不疲。
一开始,女人一个人住。她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阳台上也只晾晒了她一个人的衣服,不多,只三五件常备衣服。但渐渐的开始出现新衣服了,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某天阳台上也开始有了一件男性的衣服。
吴明一开始看到不禁有些愤恨,她是交了男朋友?这么快?怎么,怎么没听别人说起过?但渐渐的也就释然了,如果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以后永远不要再有自己一个人搬家的机会。那么,他就祝福她好了。
可还是有些好奇,她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呢?相貌英俊或丑陋?亦或是实在中庸,与这众人并无不同?最关键的一点,对她好吗?
这个问题到最近才得到了回答,那男人说不上多好,也看不出多坏。只有一身的肌肉看上去颇为引人注目,即使穿着夏天宽松的T恤,也掩饰不住。除此之外,相貌也是普普通通。吴明却眼看着女人和他一日日如胶似漆,渐渐地,男人开始隔三差五的留她家过夜,外面阳台上男人的衣物也开始渐渐的多了起来,直到前些日子男人终于搬了过来和她住在了一起。
吴明拿起望远镜的时候,对面女人正在做饭,是剁椒炒肉和糖醋排骨,还有电饭锅里熬的小米粥。男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翘着二郎腿在茶几上,悠然自得。吴明眼看着女人做好饭菜端到饭桌上,嘴角带了一抹笑喊男人出来吃饭,男人这才趿拉着拖鞋不紧不慢的坐到饭桌前,一开始,两人相谈甚欢,但期间不知女人说了什么话,惹得男人情绪激动起来,突然狠狠的甩了女人一个耳光进了卧室。
吴明的心狠狠的紧了一下,只见女人捂着脸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洗了澡,拉了灯,也进了卧室。
吴明放下望远镜垂下了手,他有些吃惊于女人的平静,也对男人的做法表示愤怒。直到入睡前,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女人捂脸惊诧的一幕。
站在陌生人的立场,吴明也知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那男人,他只是有些心疼那女人。
如果,如果是自己,他绝对不会那么对她。
距离吴明上班也有一段时间了,而对面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似乎也越来越差,吴明每天都能观察到两人吵架动手的场景,女人身量娇小像一只小巧的猫儿,被那男人推搡的几乎要飞出去。而吴明也越来越焦躁了,他莫名想要做点什么帮帮那女人,却碍于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贸然开口恐怕只会显得突兀。
但吴明还是忍不住每天都去女人楼下逛上那么几圈,他渴望遇见那女人同她说些话。
终于,吴明等到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