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上周六,即2017年8月12日,我原是不想回家的。但终于还是返乡了,原因主要有三点。
其一,于情于理,我应代母回家探亲。母亲很早就说,要回家送弟弟上高中,探望外婆并带其去看久困牢狱的舅舅。但亟待补溢价以领钥匙的我,榨干了母亲身上的所有钱,是以母亲最终未能返乡。不忍外婆心生抑郁,我不得不回家。
其二,情深缘浅,我要给弟弟送衣服。弟弟从我司仓库匆匆返回,又从我的租房匆匆离去,以致连在网上买的衣服和鞋子都没带走。而到一周后的8月20日,他就要开学了,我应在其开学前,将给他买的东西送过去。不能亲自送他上学已是惭愧,如若连买的衣服都送不回,这个哥也当得太不合格了。
其三,顺理成章,我要领取新房钥匙。前前后后借了一屁股债全款买下的房子,终于到了交付的日期了。无论现在装修与否,都要先将钥匙给领了。
综上所述,这个家,我是回定了。
02
我早早起床,从经三路85号院到经三路与北三环交叉口,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早上六点刚过,我就到了等车的地方。
在等车的间隙,我收到了同事借来的5000元,也收到了同事转来的我在网上代其支付的买书钱,心里多了一丝回家领房的底气。
若没有这5000元,我本打算先向借呗借款,等一周后发工资后再还。
随行一个二十寸炫黑行李箱,里面装着给弟弟的衣服和送外婆的礼物。六点三十多掏40元坐上车,十一点左右到的李店,从李店转车到东和店,从东和店掏15元转车到庙岔镇,从庙岔镇花10元钱转车到大张庄。
这一路好一阵折腾,等到中午十二点多,我才抵达外婆家。不是不想回家,而是说回家太麻烦了,光车就转了三四趟。
不是我不回家,而是家在农村,回去颇难。
03
表妹去买了三袋饺子,外婆将其下好,又煮了几个咸鸭蛋,算是我们的午餐。吃过后,我就开始与外婆话家常。
聊天过程中,我才察觉外婆已是七十七岁高龄,并且还查出了腰椎间盘突出和小脑萎缩的毛病。我见其身体还算硬朗,饭量尚可,步伐尚稳,只是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要强的外婆在硬撑。
外婆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我就安静无话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两句,不忍轻易去打断。经年不回来一次,饭后又要离去,再安慰的话,此刻不到喉头就已显得苍白,望着年迈的外婆,我竟无话可说。
“可可,现在还不喝酒吗?”
“不喝。”
“烟呢,吸不吸?”
“烟也不吸。”
“是时候该学吸烟了,早就该学了。”
从外婆这句轻叹中,我分明感受到了她的苦口婆心。
外婆不止一次劝我抽烟,原因我也知道,她总感觉逢人让烟,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我虽不认同,却也不反驳,三言两语绕过了这个话题。
我将给外婆带的药拿了出来,是防蚊虫用的青草药膏和防跌伤用的虎牌药膏,三月份我去泰国游玩时买的;又将给表妹带的巧克力拿了出来,也是在泰国买的。
碰到门外有吆喝卖西瓜的,我就买了来,外婆给我们切分开来。
吃完西瓜、巧克力后,我问外婆:“我还用去俺姑家吗?”
“回来了咋不去啊?都是一个庄的,你来这不去那,见人肯定该说了。”
为了旁人眼中的明事理,从小到大的我们,到底背负了多少的不情不愿。
04
小姑家与外婆家,几乎可以算是邻居了,我离开了外婆家,几步就来到了小姑家。
喊开门后,发现小姑午觉方醒,小姑邀我去二楼空调房坐,一同进去的还有与我同名的表弟媳妇。
分为主客坐下,我这个外甥先是道歉,脸色赧然地喃喃:“现在比较急,这一次回来,谁家也没有带东西。”
“急哩跟啥东西似的,拿啥东西哎?!”
小姑说着刁巧话,与我叙道起来。要论摆理,小姑不说百里挑一,也算是十里挑一了。看着小姑跟机关枪似的,嘚嘚地说个不停,她的长孙正在熟睡,第二的孙子和第三的孙子在床上爬来爬去。
“过年的时候,大飞不说借给你钱吗,你后来咋没打电话?”
“钱够用……”
我支支吾吾绕过去,并没有讲出真实原因。往前再推两天,我不是没有打大飞的电话,只不过得到的回复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停机。”
这里提到的大飞,正是我大姑家的大表哥。
05
下午四点左右从小姑家出来,然后到大姑家去。一路走去,村民用目光对我指指点点,变相了的我,现在反倒成了一个外人。
一走进大姑家的偏房,其婆婆便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拉着我紧挨着她坐下,对我嘘寒问暖起来。
握着这一双皮包骨头、皱纹横生、颤颤抖抖的手,我心里五味杂陈、难以言说、感慨颇多,感觉就像抓着一个生命的尾巴,稍微一松手,就稍纵即逝了。
就连平日看起来嘴笨的大姑,在我坐下后,竟也变得滔滔不绝,最为关心的就是我的终身大事。
“房子买好了,过年你领回来一个,把婚结了,你妈不就放心了吗?”
“要娶就娶个子高的,基因好,生的小孩长得高。”
“找白的,黑了也不好。”
一二三,四五六。大姑竟给我罗列起择偶的标准,我一头懵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无论如何推脱,都阻挡不了大姑的热情。
没敢在大姑家多待,我就又回到了外婆家,拉上行李箱,向我弟弟所在的邻村大姨家走去。
06
从外婆家到大姨家,也就二三里的路程,可我一路走一路停,磨磨蹭蹭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之所以走得慢,并非受20寸行李箱负重的影响,而是受了遍野庄稼的蛊惑。置身于田野之中,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儿时。
红薯秧子把孕育了它的地母遮得严严实实,也把茁壮成长的孩子藏得密不透风,长得梗叶茂密、郁郁葱葱、红红火火的。西瓜秧滋养了西瓜,自己却干瘪了,稀稀拉拉地,盖不住底下的黄土地与花皮瓜。玉米长得得有两人高了,怀中抱着的是一颗又一颗的棒状胎儿,头上长着红头发,可爱极了。棉花已经生了花骨朵,有一人那么高了,就等结出红花蕾,穿上白衣裳,散出白棉絮了。
此外,还有开花节节高的苗条芝麻杆,遍地密生的肥胖大豆棵,直挺刺天的线状高粱柱,以及那谦逊低矮的团叶花生苗,都让透过时光看见小时候的我,站在这样的田野里馋得心痒痒,牙痒痒,手也痒痒。
在我们那旮旯,无论谁家的孩子都是宝。所以每到八九月丰收季节,我能与小伙伴待在田里,一整天都不回家,曾甩开膀子吃徒手捶开的西瓜,坑沿顺坡挖洞,烤河里摸来的小鱼,地里挖来的红薯、土豆和花生,渴了撇几棵洋甜杆,爽得简直能够飞上天。
累了就找个树拉拉,仰着脸、手垫头地躺下,伴随着知了的吹眠曲,倏尔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07
大姨并不在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和弟弟。我将衣服、鞋子拿出来让他试,都很合身。
晚饭是弟弟下厨做的,青椒土豆丝,味道还不错,只不过土豆丝炒成了土豆泥,卖相实在太差。香味倒是还有,我吃了不少,因为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毕竟还是经验少,土豆里含有淀粉,下锅炒之前应用清水涤去,但愿弟弟能吃这一堑、长他一智,不要再炒出来土豆泥了。
弟弟做好饭,给我盛饭,端上饭桌,喊我吃饭,饭毕又收拾、清洗碗筷,还给我烧了用以洗澡的热水,睡觉时又为我铺上凉席,打开风扇。
我默默的接受着这一切,看着小我12岁的他,感觉当时的自己像个弟弟,他倒是像个哥哥,一切都为我安排得亭亭当当的。
08
晚饭后,我没有立马上床睡觉,而是联系了小学同学,回到了离大姨家三里左右的老家后周庄。
刚走出村,发小就来接我了,我坐上他骑的摩托,朝他家飞驰而去。地里的夜风煞是凉爽,秋天是真的来了。
当得知我弟弟是在新蔡育才读的初中,发小感叹道:“能从育才考上一高,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听到发小这么说,我才知道,弟弟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去年寒假弟弟过来,提到了他很多同学拿逃课、闹架当家常便饭,混网吧、约妹子不在话下,我也只是耳闻,并没有深思,弟弟他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如何学习的。
发小结了婚,在小学当老师,孩子都七八岁了,提起来小时候的事情,我们彼此都唏嘘不已。
岁月不饶人,看着他凸起来的大肚腩,我不由感慨。
经年分别之情,道尽已是夜深,发小将我送到大姨家村口,我到家已是子夜。
09
次日一大早,弟弟将我叫醒,骑出电动车,让我坐在后座上,开始送我去龙口镇坐车。一路上我苦口婆心,劝他抓住高中三年的机遇,跳出农村这一亩三分地。
沿途中,弟弟感叹道:“这庄稼长得真快啊,我去郑州那时候才种的,一个多月过去,现在都长这么高了,马上就该熟了。”
“上周你自己回来,走地里怕不怕?”
“咋不怕啊?我走的是大路。”
即便是大路,也要走过一个坟场,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走过的。
望着骑车带着我的弟弟的单薄的身影,我想我的很多担心都是多余的。弟弟出奇的懂事,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他自己的路终究要自己走,我虽然身为哥哥,但并不适宜插手。
弟弟将我送到龙口镇,就一个人骑车回去了,我没有做没必要的回头,坐上了龙口到新蔡的公交,同时塞上了耳机。
10
到新蔡县时,我竟发现还不到八点,跟表舅确认他在家后,我就买了5张烧饼,坐上三轮车去了姨姥家。
吃了早饭,表舅带我去售楼部交钱、领钥匙、检查房间,然后又去表姨家坐了会儿,接下来就是午饭了。
午饭过后,表舅又带我去了电业局开了个户,供水局没有开门,我便把证明和身份证复印件,转交给了表舅,让他工作日再去。
然后,表舅又送我到新站,我坐上了返郑的大巴。
与表舅的接触,是从去年买房才开始的,之前往来并不频繁。他比我也就大十来岁,却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大女儿暑假后该上高二了。
表舅是个实在人,虽心有珠玉,但并不善交际,与熟人话多,见生人话少,是一个慢热的人。买房一事,我所欠人情诸多,他着实帮了我很大忙。
回家一趟,看了田野,访了亲戚,领了钥匙,不是上班却比上班还累,但这累又是值得的。人来世上走一遭,哪个又不耽恋这世间的风光与人情的冷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