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啊中国，古老而年轻的中国～”。

妈妈站在两排沙发中央，军姿似的站姿，头正，颈直，两手自然下垂，贴于裤缝。一脸认真的歌唱，可惜唱出来的每个字都在五线谱上乱撞。

我把自己塞进沙发里听妈妈唱歌，尽量保持腰不动:今天下午铺床时把腰给扭到了，疼得瞬间动弹不得，像机械舞暂停后的某个动作。听到我呻吟声的妈妈赶来，把我裤子一拉，拉到屁股边上，露出我白皙的后腰。

“哪儿疼？”一声呵斥。

“这儿，这儿”。我边试着扭腰边赶紧接话，用手指指地方，接着感觉胶带似的东西粘在我腰上。

“活血止痛的，贴贴试试吧”。说完就扭着屁股去阳台收衣服去了，屁股扭的令我羡慕。

她边收边嘟囔：养了仨闺女，老大牙疼，老二感冒，这个老三腰又扭了，真娇贵，没一个能替我做点事的，还是儿子好，每天帮忙刷碗。

此刻弟弟刚洗完澡坐在我旁边，边玩手机边听妈妈唱歌，光着膀子，块块腹肌镶嵌在古铜色的肚子上。

“哎呀妈呀，不对，你唱歌的时候要用气息，别使劲用嗓子嚎，看我的”。

弟弟站起来，两手放在腹部位置。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听到没，要用气息，用丹田气息”。

弟弟唱的那是一个好呀，腹肌收缩自如，声音浑厚饱满，我激动的直鼓掌，但腰部传来的疼痛瞬间让我龇牙又咧嘴。

“立——正！”一声有力的怒吼吓得我和妈一机灵。

“妈，看到没，这就是用胸腔发力，军人都是抬头挺胸，喊口号时用胸腔发出的声音特浑厚。”

差点忘记弟弟是学校国护队的。

“对对对，教堂老师就是这样教的，还让我们练发音：mi~mo~”

妈妈激动的说着，开始练发音，mi~mo~

声音用“鬼哭狼嚎”形容一点不为过，真的，我痛苦的捂住了耳朵。想起来昨天傍晚妈妈载着我去大姐家看小外甥时的情景。

大姐家距离我们并不远，车程20分钟左右。妈妈娴熟的开着三轮电动在大马路上飞驰，我坐旁边眯着眼欣赏马路边的绿色风景。

“中国啊中国，五千年文明的中国～”

妈妈突然唱起来，吓得我紧捂心窝。

“哎哟，妈呀，哎哟，您这是干嘛，真把我给吓死了。”

“我得抓紧练习，我们教会的合唱团得了第二名，两星期后就得去省会继续比赛了，若是在省会还能得名次，我们就去北京比赛喽！”

“我知道知道，真是的，说几遍了，也不嫌自己唠叨。”

“我高兴！”

我叹了口气。

“真搞不明白你竟然能进合唱团，比赛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发声在那儿滥竽充数呢？不是还得刷人吗？搞不好把你给刷下去。”

妈给我一个白眼：随你说去。

结果呀，妈妈越挫越勇，在马路上边开车边练习发音，mi~~~mo~~~

从我们身边过去的车辆纷纷回头看，我见状赶紧大声说妈，妈别嚎了别嚎了。结果肯定没用呀，我闭上眼睛，手拍额头，唉，眼不见为净，把耳朵堵上……

一想起昨天就感觉恐怖，不想了不想了。

妈妈依旧在mi~mo~，弟弟不说话了，喘口气，挠挠耳朵，边玩手机边晃悠着上楼了。

妈妈依旧勤奋练习，不得不说，真厉害呀我的妈。不一会儿，爸爸从隔壁叔叔家聊完事回来了，妈妈开始唱，作为和妈妈同一个合唱团的，五音俱全的爸爸当然得教她。

“不对，调再低一点，别乱转音”。

胖爸爸坐在沙发旁边的小马扎上，对一米外站着认真唱歌的妈妈发号施令。爸爸屁股上一摊子肉铺在那可怜的马扎上，一挪动只能看到马扎腿难过的扭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嘹亮的军歌是你的灵魂，飘扬的红旗是你的精神～”

妈妈边唱边打用手在空气中打节拍，但那节拍压根跟不上妈妈唱的速度。

我忍无可忍了：妈，您节拍打错了。

“我没打节拍呀，我不懂什么是节拍。”

爸爸说:你既然不懂节拍，又在那儿比划啥，做什么无用功呢。

“我比划着玩，我唱的如何？老李你别瞪我，就像我唱得多不好似的。”

我两手一摊，眨着眼睛尴尬一笑，对着空气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对吧，我还能说什么呢，洗澡去！

腰疼洗澡不易呀，艰难的洗澡完毕，爸妈跑进卧室去练唱了，我正准备上楼睡觉，二姐从楼上下来，两眼迷离。

“你是睡昏了吗？”

“我要喝水吃药，水壶在爸妈卧室里，但那儿开着空调呢，我感冒了你帮我去拿。”

“我今天扭住腰了，疼得要命，不能弯腰。”

“哎呀你去你去，我不能再受凉了。”二姐眼睛原本就小，一眯眼更小了，我都看不到。

我学她迷离着双眼：不去，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你不知道有多疼。

僵持不下之际，妈妈拎着水壶从卧室出来了。

“给你给你！要你们有啥用？”

妈妈把水壶往门口地上一放，又进去练唱了。

mi~mo~

“中国啊中国，五千年文明的中国～唉，教堂里谁编的曲，真难唱。”

我捂住耳朵，逃窜似的跑上楼，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