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四種藥引,再次回到準備室的門前,綠色的手術燈投下的光似乎變得更陰沉了。
之前掛著的禁止入內的木牌不翼而飛,準備室的門還微微敞開了一道縫隙,我伸出手,推開門走進去。
昏暗的準備室如今被一絲細微的光線侵入了,光源正是來自更裡面那間手術室,我小心地靠近,從不知何時被解鎖、半開著的門扇里望進去——
穿著白袍,帶著面具的大人們,簇擁著一名年約十五六歲,嬌美柔軟、顯得有些膽怯的可愛少女,喃喃唸咒。
女孩纖細的手里,緊握著的並不是什麼手術刀,而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鋸刀。
看起來十分沉重,儘管如此,她還是急促的呼吸著,用盡力氣提起那恐怖的凶器,一邊流淚一邊將閃著寒光的利刃對準了躺在床上的人。
男人們呢喃的聲音更加急促,似乎在迫使少女做出某種決定。
快住手——
我的聲音無法傳達,她突然堅定了神色,緊咬著嘴唇,對床上躺著的那位無助的病人,揮下了刀。
男人們立刻圍攏上去,紛紛伸出手去,不顧四下飛濺的血肉,協助用力拉扯著刀柄、鬢髮散亂的少女,生生把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同類的腿給鋸了下來。
“住手!”
我望著這副猶如地獄變的景象,無法控制的握緊拳頭,想要衝上去阻止這一切。
“啊……被看到了。”
一片血腥和狂亂中,沾滿了鮮血的她突然停下手,歪過頭怔怔看著我的方向。
燈火通明的手術室瞬間陷入黑暗,我還來不及適應,捲起腥風的鋸刃就已經揮到了眼前。
想連目擊者一起殺掉嗎?想得倒好。
滿心憤懣的躲開敵人的進攻,我立刻舉起了射影機——
射影機給靈體造成的傷害,會讓她感受到被鋸斷肢體的病人同樣的痛苦嗎?
翻湧的情緒,在惡靈消散以後仍久久不能平息,我深吸口氣,跨入了原本就空無一人的手術室。
靈消失的地方似乎留下了什麼東西。
得到:通行符—右枝
背後刻著向右伸展的樹枝的銅符,似乎是用來通行某處的證明。
鏽跡斑斑的空手術台上殘留著一大片黑色的污漬,在那個痕跡中間遺落著一把鑰匙。
得到:檔案室的鑰匙
掛著“病房檔案”的紅牌的小鑰匙,應該可以用來打開某處的門。
記得在巫木醫館的二樓有個上鎖的檔案室,這把鑰匙會不會是用在那裡的呢?試試看就知道了。
一秒鐘也不想多呆,我立刻離開了不祥的手術室,徑直推開準備室的門,打算穿過醫館直接回到病棟去,然而——
“這是,怎麼回事……”
之前緊緊關著的,巫木醫館中間那個診室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
不,應該說是壞掉了。門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直接開了個洞,木板的碎片飛的到處都是。
進手術室之前這扇門還是好好的吧?發生這種事相隔一道門的我卻什麼動機也沒有聽到。
靈能夠破壞物件嗎?
小心的避開破損處周圍尖銳的木碴,從扭曲的門扇中間鑽了過去。
這間診室的結構和之前探查過的南側診室完全相同,只是要來的更加凌亂,桌椅都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診療臺旁散落一地的文件上躺著一本字跡潦草的問診記錄,似乎被人故意抹去了一些文字。
「某位男性」的問診記錄
姓名:████
性別:男
就診時間:██████
病灶位置:肩膀至後背擴散
初次發作時間:9歲
症狀:患處疼痛、意識不清直至暈厥、幻覺。
詢問描述:
植物的影像 √ 樹枝、■?
疼痛、皮膚之下 √ 灼燒感 √
醫療診查、正常 √ 手術無法找到病變 √
擴散速度——不穩定
沒有取得患處和病人的照片
診斷結論:初步斷定為落根生患者,馬上向藤村大人報告。
藤村?確實記得地圖上有這麼一戶人家,被確診為落根生的患者,不是馬上通知給葛木醫師,而是這個叫做藤村的人嗎?
沒有再找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我離開診室,動身前往位於巫木病棟二樓的檔案室,用之前在手術台上得到的鑰匙打開了門。
一股嗆人的灰塵味撲面襲來,經過特殊處理的房間隔絕了水汽,因此架子上的書冊大多還保存的很完好。
門邊的壁櫃里放著幾卷老式膠片,幾乎全部被人損毀了,只留下一卷完好的。
得到:膠片「醫學資料」
使用適當的“放映機”的話,應該可以看到上面記錄的影像。
結實的鐵質檔案櫃里整齊的擺放著按姓名分類的病人檔案,裡面有一份資料被特別標註了。
診療報告——衛宮夕月
……、……、因此,由心臟開始生出的落根生症狀,無法簡單的進行儀式治療……、症狀迅速發展至全身……缺乏食慾、白日夢、四肢焦黑……併發症愈發兇險,患者多次陷入昏迷癲狂的狀態,自體的魂魄日漸稀薄,恐怕將被惡靈反噬。
增加夣的劑量,雖然可以暫時抑制,卻無法對症狀的緩解起到任何作用,還會加重病勢。
冒著綻放的危險延長夢境的時間、這種強硬拖長患者生命的做法,十分不妥。
為了避免身體和精神的進一步崩壞,應該考慮最后的措施。
將夣的劑量、提高數倍……把患者封印在永恆的夢境里。
大書架上堆滿了各種罕見的醫書,有一冊格外古舊的手抄本引起了我的注意。
關於落魂癥(落根生)的古文書
夣之亡靈侵染村人血脈 黃泉木之鎮庇佑子嗣綿延
以此宿疾為契
此處世世代代 永為吾食魂一族之土地
血脈……宿疾?
更加叫人看不懂的是,文書裡提到的“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光是剛才的病例,之前也在某本古老的文獻里讀到了“夣由土生”之類的字樣……附有亡靈的夣,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
檔案室內側還有一排密封的金屬櫃,似乎遭受過暴力,櫃門從中心凹陷下去,變形敞開,裡面空蕩蕩的……在角落擺著一個小小的金屬盒。
原本以為盒子上會有什麼機關或者密碼,結果只是稍微撥動一下側面就打開了。
盒子里放著一把小鑰匙
得到:小鑰匙
細小的鑰匙,可以用來打開某處的鎖
剛剛把鑰匙握在手裡,身後就傳來了沉重的開門聲。
已經來不及躲藏了,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明顯是為了鑰匙前來,見我拿了他想要的東西,那張端正的臉孔立刻異常憤怒的扭曲了。
我退後一步,舉起了射影機。
想不到這次的對手會是那位努力尋找著治療之法,在病棟里進進出出的葛木醫生——
或許是因為之前了解過葛木的想法,封印他的時候竟然生出一點惻隱之心。靈消失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也讓我感到非常在意。
“不要,再打開盒子。”
靈消失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葛木的筆記 2
“落根生”與普通的落魂症不一樣,即使症狀輕微,也無法只靠藥物痊愈。
醫生、應該平等的對待病人們。
為什麼只有少數人能夠參加儀式,得到真正的治療?
既然已經預定了病人的命運,不斷地餵給“夣”拖延時間又有什麼意義?
保險柜里裝著的,是致命的毒藥。
我不會再給自己的病人用那種東西了。
盒子裡的那把鑰匙莫非是用在清潔間的保險櫃上的?
顧不得醫生日記的勸阻,我立刻來到二樓的清潔間,用鑰匙打開了保險櫃上面的鎖。
“嘎吱、嘎吱”
古老的機關鳴響著,保險柜的門向兩邊滑開,露出了金屬櫃的內部。
完全隔水的內壁絲毫未曾染塵,就像是昨天才有人使用過。
上層較小的格子里只橫放著四個空玻璃瓶,蓋子上分別寫貼有“五沢、下村、犬塚、衛宮”的標籤,似乎能和值班室裡墻上呼叫裝置中給出的病人名字對應起來。
下面較大的格子里塞著一只密封的金屬桶,桶肚上貼著一張收取單,收取人一欄的簽名依稀可以辨認出是“藤村”。
打開桶蓋,桶底殘留著一些黑色的物質,能夠嗅到屬於草藥的苦澀氣味。
這些,莫非就是“夣”嗎?
在這個陰森恐怖的病棟里,給落根生患者們秘密使用的可疑的藥物,原本抱著醫治Archer的目的尋找,調查到現在的我卻嚴重懷疑起它的作用。
還是先確認那傢伙的下落吧。
把金屬桶原樣密封,手上還有不少沒有探明的線索,最讓我在意的是那個“藤村”。
患者問診記錄被上報給他,還有那些不明藥物的去向……藤村在這個巫木村里,似乎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拿出之前在村驛得到的巫木村地圖,很容易找到藤村家的位置——從病棟正門出去,村路左側的那間大屋就是。
有必要去那裡調查一番。
如果這個藤村與醫館、病棟,甚至那個血腥的手術有什麼聯繫,身為患者的Archer或許會變成下一個躺在診療臺上的人。
絕對不允許那種事發生。
想到這裡,我加快腳步離開病棟,向著藤村家的方向——
“放手!”
才剛跨出病棟的大門,立刻聽到了某人的呼喊。
是Archer!
雖然立刻大聲回應,那個聲音卻消失了。
焦急的循著聲源的方向奔去,轉過拐角,迎接我的依然是村子荒涼的風景,別說是人,連動物也沒有。
但我的確聽見了,從水井附近傳來的、Archer的聲音在大喊著“放開”。
果然在病棟遭遇襲擊,被什麼人帶走了嗎!
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追逐著不在此處的人。
“Archer!”
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從空蕩蕩的井欄邊飛奔而過,惱怒著村道的崎嶇。
沒有回應。
“哈啊、哈啊——Archer!”
急轉著奔向下一個轉角,遠遠地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踏著夢遊般飄忽的步子進入了路邊的大宅,對我的呼喚充耳不聞。
肯定是靈的影響,得快點讓他清醒過來,倆人一起離開這裡。
Archer走進的大宅,正是讓我感到非常在意的那個藤村家,打著治療的旗號,為許多患者帶來痛苦的那間病棟,似乎和這家人有著某些不可告人的聯繫。
別以為能在老子面前對Archer下手!
滿懷著悔恨,我粗暴的踹開大門,跨入玄關,迅速搜索每個房間,尋找Archer的身影。
無聊的大學生活里,能令我提起興趣的只有民俗學研究的課程。
常常在夜晚的夢中化身為書中故事的主角,深入古老村落的廢墟,探索那些似真似幻的奇妙風俗,還原神秘而殘酷的傳說背後的真實。
我、期待著有朝一日展開屬於自己的民俗學研究,遇到Archer的時候,從心底感覺這是神明送給我的禮物。
沒錯,相識之初的我,是把Archer當成滿足好奇心的工具那樣看待的事,即使想要否認也無法欺騙自己。
哪怕是真心希望能夠幫助他的現在,我也無法完全理解失去了父親、染上那種奇怪疾病,隨時可能惡化死去的Archer的心情。
一帆風順的我怎麼才能明白?
不糾纏著就不會打開心扉,用冷漠淡然的態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Archer,究竟是怎樣看待自己的生命呢?
一直以來,執拗的尋找消失的巫木村的理由,真的是為了醫治“落根生”嗎?
能夠成為這樣的人的支柱嗎?他願意依靠我嗎?
層層疑問之下不安的陰影在胸中擴散,所以我才不願意、也不能夠讓他孤身一人。
穿過有土灶的廚房,在看上去像是用于宴請的房間的榻榻米上,發現了一本寫著名字的黑色筆記。
衛宮切嗣的筆記 1
到達巫木村的第一天,被藤村家主招待了。
同行的民俗學者似乎和他有過一點交情,立刻拜託對方引薦了醫館的醫生。
很感激他的熱情,又覺得有些詭異。
這裡的人對於“患者”的存在,有種非比尋常的關注。
聽說是因為男性的患者非常稀少的緣故。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
衛宮切嗣,正是Archer心心念念的養父的名字,這本筆記是他留下來的吧,怎麼沒有被Archer拿走?
不過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在我讀著筆記的時候,幾個短工打扮的靈揮舞著鋤頭、斧子,晃動著堵住了門口。
啊啊、果然這裡也不太平,整個村子里都晃悠著惡靈,我更加擔心Archer的安危。
用射影機解決掉所有的敵人,從另一扇門出去,又看到了白色的影子。
“Archer!”
趕快舉起射影機,希望能夠藉由它的鏡頭,驅散可能的邪靈,將我的聲音傳達給他。
[靈]走廊里的少年
失魂落魄一般徘徊在藤村家的和服少年的背影,是Archer嗎?
底片上映著的身影和Archer很像,又感覺哪裡不一樣。
他的身上穿著和村人類似的和服,只有那頭不容錯認的白髮和褐色的皮膚,叫我不必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但是,畢竟隔著長長的走廊,無法看清面容……那、真的是Archer嗎?
疑慮一閃而逝,單薄的身影轉過拐角,又看不見了。
切,無論如何先追上去再說!
走廊的盡頭是條死路,左手邊有一扇佈滿鏽跡,顯得和整個宅邸的風格十分不同的鐵門。
Archer就是進了這個房間吧。
我懷著焦急的心情推開門,卻沒有看到預料中的身影。
四方形的房間正中,擺設著一臺正在運轉的老式放映機,因為沒有放置膠片,發黃的幕布上只能看到一些晃動的干擾紋。
是誰把它打開的?
之前在病棟里找到的膠片,或許可以在這臺機器上播放出來。
我把在病房里得到的膠片「病棟」插入了播放槽。
機器持續運轉著,在幕布上投下模糊的黑白影像。
晃動的鏡頭從大門進入,掠過那間古怪的值班室,拍攝到病棟裡面的情況。
似乎正是休息時間,走廊里看得到病人的身影。
醫生值班室的門半開著,伏案書寫的男性似乎感覺到了鏡頭,稍微抬起頭,揮手致意。
鏡頭一轉,沒有進入病房而是沿著樓梯走上二層。走廊一侧的長椅上坐著兩個年輕的少女,較為年長的那個正在溫柔的給年紀較輕、拄著拐杖的女孩梳頭,她們並沒有理會鏡頭,倒是路過的一個男性病患露出很熱情的笑容,伸手指著飯廳的方向。
持續著令人不安的晃動,鏡頭漸漸靠近飯廳緊閉的門扇,一隻男性的手伸了出去。
畫面突然陷入一片雪白。
是損壞了嗎?
親如姐妹的那兩位少女的面孔,看起來十分熟悉……
努力讓自己不想去回憶那血腥的畫面,我取出已經播放完畢的膠片「病棟」,插入了「醫學資料」的膠片。
幕布上,葛木醫生正和另外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一起檢查一位患者的情況。
那種藤蔓一般的痕跡,我在Archer的背上也見過,肯定是“落根生”的病灶沒錯。
診治完畢,一位醫生把用玻璃瓶裝著的草藥遞給了患者,示意他服下裡面的東西。
轉黑的畫面上寫著“一週期”,過了數秒又出現了新的圖像。
仍然是同一位患者,同樣的患處,皮膚上恐怖的斑紋已經完全消失了,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著幕布。
保險箱里發現的那些奇怪草根,真的能夠治愈“落根生”嗎?
影片中葛木的臉上沒有笑容。
播放結束,我收回膠片,仔細回想著剛才在走廊里看到的疑似Archer的身影。
揮之不去的違和感,令人非常不安。
人類不可能憑空從密閉的房間里消失,Archer他……
如果不是,我看到的影子又是什麼呢?
此外,一想到那個“夣”我就感到焦慮。儘管葛木一再表現出對這種特效藥的厭惡,但如果它真的可以讓Archer恢復健康呢?
思緒混亂的我,呆愣了許久才又繼續行動起來。
從放映室回到走廊,又遇到了好幾個家人模樣的靈,我一邊和他們戰鬥一邊搜索房間,尋找著那個與Archer相似的身影。
穿越開滿白色鬼花的中庭似乎可以到達宅邸的另一側,在中庭里一扇破舊的木門背後,我發現了一個有柵欄的房間。
應該是被當做牢房使用的吧。
穿過低矮的柵欄門,狹小的牢籠里丟著本嶄新的筆記。
Archer的筆記 1
身體異常疼痛,病症似乎又加重了。
肩膀上的瘡疤變得滾燙,是因為剛才那個女人的緣故嗎?
這村子里,果然有什麼……
得趕快找到切嗣,離開這所房子。
雖然非常潦草,的確是Archer的字跡。
他果然到藤村家來過,並且遭遇到了靈的襲擊,我的調查方向正確。
把作為線索的筆記收好,穿過中庭,進入宅邸深處。
缺乏光照的走廊靜寂無聲,我呼喚著Archer的名字,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
剛剛踏入走廊最左側的那個房間,我就感受到某種異樣的氣息。
就小村而言十分華麗的藤村宅,為何還保留這樣一個猶如毛坯房般的空間,實在是個謎。
到處露出土壁的房間里有倆層階段,分別通往二層和地下室。
這個門……是被卡住了嗎?
往地下室的門緊閉著,仔細觀察門上沒有鎖頭,可能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不好移動。
雙手壓在門板上,調動全身的力量向里推,沉重的鐵門蹭著地面,發出喀啦喀啦的刺耳噪聲,不過能行得通。
再加把勁、就可以——
我的身體猛地僵硬了。
從打開一線的門板後面,傳來了微弱的歌聲,令人毛骨悚然。
溫柔的吟唱著嬰兒歌的女性聲音十分年輕,她是誰,又為何會呆在如此暗無天日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氣,持續向手臂灌注力量,摩擦聲越來越沉重,緊接著“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沿著石階滾落下去,阻礙著門扇的力量和那個若即若離的歌聲同時消失了。
黑洞洞的地窖大張著黑暗的入口,不知道要將人引向怎樣幽深的地獄。
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怨靈,我一步步走下階梯。
隱藏在黑暗背後的空間比想象的還要小得多,乍看起來是個與尋常民家用來儲備食物和酒的地下室沒什麼兩樣的不規則地洞。
然而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菜窖。
剛才堵著門口的就是這些吧。
手電光照到變形掉落的鐵條和滾落在階梯下面的大石塊,看來曾有人把自己關在這裡,抵禦某種外來入侵。
空蕩蕩的地窖一角突兀的擺著張破爛不堪的鐵床,堆放的被褥已經被水汽漚爛,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髒兮兮的殘骸上倒著個人偶。
很容易叫人想起剛才探索過的另一個房間,那裡面似乎有個空的人偶臺,這個會不會是放在那裡的呢?
來不及思考,我的耳邊又傳來了嬰兒歌聲,緊接著伸向人偶的手腕被冰涼的指頭握住了。
是惡靈。
我迅速抽回手,舉起射影機,從取景框捕捉敵人的樣子。
披散著長髮的少女彎下腰抱起人偶,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憐惜的捂在胸口。
“我的孩子……”
她幽幽歎息著,突然抬起頭,揮舞著枯木一樣的手臂,不由分說的向我發起進攻。
狹窄幽暗的地窖里很難避開惡靈的攻擊,然而想到不明生死的Archer,我的身體就湧起了無窮的力量。
最終,女性的靈扭曲著消失了蹤影,懷裡的人偶也掉到了地上。
得到:伊邪納岐的人偶
背後刻著“伊邪納岐”的日本人偶,腳上有細小的連接部件,似乎能夠插入某處的樣子。
瀰漫著死亡氣息的狹小地洞里只剩下我了。
遠遠地,從地上傳來女性的哭聲,是那個丟失了人偶又被老子趕出地窖,飄蕩在房間中的女性惡靈的動靜嗎?
走出地窖,再登上向上的階梯,莫名的,有些心緒不寧。
那扇門背後,肯定隱藏著某種不可名狀之物……有這樣的預感。
試著用手接觸冰冷粗糙的木板,門應聲而開,缺乏潤滑的鐵軸發出猶如踩在神經上的噪聲,撲面而來的冷風和光線令我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想要遮擋某種看不到的衝擊。
這是……
門的背後竟然是二層的屋頂,繞著建築內側一周的石瓦形成了一條狹窄的U形通路,指向中庭對面的另一扇門。
小心翼翼的扶著墻壁,一步一步,轉到另一側的屋頂。
這扇落鎖的門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撞擊過,門板上留著一個巨大的洞,破裂的木碴掉的到處都是,值得一提的是,裂口非常的新,事故應該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醫館里的那扇門,也遭遇了同樣的破壞。
和我們的造訪有關嗎?沒時間考慮了。我立即從黑洞洞的裂痕里伸出手去,撥弄裡面的插銷,打開反鎖的門走進去。
眼前的景象,即使在最深的噩夢中也未曾見過。
房間里到處虬結著醜陋的樹枝,明明看不到依附的根,卻能肆意的爬滿墻壁,襯著浮土上生出的死人花,異常詭異。
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應該不會動吧。
這個不祥的念頭才剛剛跳出,眼前的樹枝果然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動了起來,把我圍在了中間。
雖然立刻舉起射影機,卻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攻擊的位置。
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然而奇怪的是,向我襲來的樹枝仿佛被什麼肉眼看不到的障壁阻住,紛紛彎曲著後退,從窗口和被弄壞的門板、墻壁間飛快的逃
走了。
轉眼間幽暗的密室里就變得空蕩蕩,要不是那些破壞的痕跡,我幾乎疑心剛才的一切只是個討厭的夢境。
避開損壞的地板,總算可以集中注意力檢視房間本身。
看起來通路只有屋頂上這一條,如此費盡心思隱藏起來的地方卻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家具和財寶,只有一排密封嚴實的大缸整齊的豎立在墻邊。
裡面不會裝著尸體吧。
試探著移開厚重的木蓋,一股刺鼻的苦味立刻湧入鼻腔,我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在哪裡聞到過這個氣味。
裝滿這個房間的,正是之前在病棟保險櫃里找到的,‘夢’的殘骸。
屋子一角簡陋的桌台上扔著一本筆記。
繪有木枝·右的筆記 一
那傢伙越來越貪婪了。
確實,我靠著出售“夣”的藥渣,掙得了大量的金錢。
但即便如此,“藤村”還是不被准許靠近“祭祀”的最核心。
而那傢伙那把持著二足,不斷增加征收,是想要吞掉我家的產業嗎?
看來必須要尋找合適的“患者”。
要保護香澄和家人們,就必須得到與財富相稱的地位。
查閱筆記的時候,我注意到剛才逃跑的樹枝又回來了。
從墻縫和地板下探出頭來窺探著我,蠢蠢欲動的扭擺著身體,既惡心又恐怖,還是不要在這裡逗留了。
沿著危險的空中通道原路返回,回到藤村宅的長廊里,我立刻注意到人偶房間旁邊緊閉的門打開了一線。
難道是……
完全無視可能的危險,從敞開的拉門進入房間。
然而Archer並不在裡面,僅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燭火閃著幽幽的光。
從佈置上看,這應該是位女性的房間,上等木材所製的桌椅僅著薄漆,裝飾物多為玉製,適當點綴各處,更顯出屋主優雅的品位,和藤村家整體暴發戶式的堆積有所不同。
房間的角落散放著被破壞的上等藤木,依稀可辨嬰兒床的形狀。
遠處的走廊里,女人的歌聲還在繼續,這裡會是她的居所嗎?
梳妝台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得到:精緻的鑰匙
串著玉燈籠的鑰匙,似乎可以用來打開某處的門。
沒有發現其他可用的物品,我回到走廊,才剛剛踏出門檻,之前在地窖遭遇的女人就飄了過來,再一次向我襲擊過來,舉起射影機招架的我也立刻發現自己的反擊沒有對她產生效果。
這是怎麼回事?
女性的靈低垂著頭,一邊摸著自己的肚子一邊哼唱著嬰兒歌,趁她的注意力不在我這,還是先走為上吧。
幸好對方沒有追過來的意思,我順利的逃到了二樓。
從樓道的大窗望下去,能夠看到剛才的屋頂走廊和藤村家的中庭,白色的鬼花隨風搖擺,像活著一樣令人毛骨悚然,我立刻把頭轉了回來。
Archer到底在哪呢?
我一直追逐的,真的是那傢伙的身影么?
樓下的靈似乎有意識的不會靠近二層,探索的很順利,雖然沒有看到Archer的身影,也能確定他留下的痕跡,心裡的不安也平復了些許。
在疑似主人房的深處,找到了Archer留下的筆記。
Archer的筆記 2
穿著洋裝的女性,似乎也是來求醫的病人。
她的行動好像是有意識的在幫助我,為什麼呢。
當年投宿在這裡的父親肯定也察覺到了吧。
藤村先生想要病人的執念,深刻的影響著宅子裡的每一個人。
真的是為了醫治他們才會如此異常嗎?
我會繼續探索下去。
發現這本日記的人,不是Lancer君就好了。
趁著唱歌的女性惡靈離開樓梯附近,我再次返回一樓。
試著在一層左上角緊閉的門前,使用了那把精緻的燈籠串珠鑰匙,無論形狀和大小都剛好符合,然而門卻依然緊緊的鎖著,完全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仔細觀察,門的側面還有另一道鎖孔,必須再拿到一把對應的鑰匙才能開啟這扇門。
試著呼喚Archer的名字,裡面毫無動靜,我想他應該已經不在藤村家裡了。
雖然還是非常在意那個神似他的少年身影,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Archer,帶他離開這個詭異的村落。
在他的日記上寫著,會繼續追尋村子的秘密,那麼沿著村道繼續深入的話應該可以發現他的蹤跡。
打定主意,我便離開了藤村家的大宅,沿著村道繼續前進。
天色漸漸地暗了,詭影重重的神隱村沒有亮起燈火,只有白花隨風飄動,猶如歸來的死者探出的鬼手。
與藤村家巨大的宅邸相交的是另一座宏偉的宅院,從地圖上的標示來看,這是一戶姓“衛宮”的人家,從三枝小姐那聽過,“衛宮”這個姓氏似乎在村子里擁有不同尋常的地位,想要追尋村子隱秘的真相的Archer,說不定會進去探查。
然而無論是前門還是後門都緊鎖著,沒有鑰匙的我只能放棄了在此時進入宅邸的念頭,繼續向前。
緊鄰衛宮家的,便是“冬木祭”的會場,被稱為“木神社”的建築。
找不到年幼時的記憶,儘管如此,我曾經進入過這間神社是事實。
進去看看吧,也許會有線索。
穿過鳥居,踏上石階,向上攀爬。
沿著在黑暗里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階段拾級而上,很快就能望見神社彎曲的屋簷,像是巨樹的根部匍匐在不斷轉暗的夜色中,伺機而動。
搖頭甩掉這種奇怪的想象,不曾回頭的向上、再向上。
終於、台階的盡頭,寬闊的廣場上,出現在視界中的是——
“Archer!!”
絕不可能錯認的那個人,背對著我,一動不動的躺在青石地面上。
簡直如同殘破的人偶、再也無法醒來……一剎那的恐慌擊中了我。
我的腦海瞬間炸裂,無法控制的感情噴湧而出,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他的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