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为了给那些流浪的孩子们做榜样，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克制力强制自己不去想，最后摆脱了烟瘾的困扰…                                                              ——奥斯特洛夫斯基

我不敢也不愿批评那主张抽烟的人，我承认自有一种率意人生，他们自有追求，而不是仅仅保有那灵魂所居的寓所。本文不是作给这一类人的，而是给那“不知其所以为此”或者“麻木地抽着”的人的。我之前就是这样的人。                                          ——摘自《我的戒烟笔记》

戒烟成功已有两年多了，回顾那个经历，也算是段小小的旅途。其间自有一些小小的，与你也不算很稀奇的感受。近日翻阅笔记，就想，何不把这些小小的篇幅串联起来，或可以把我与我那个旧习惯间的瓜葛说个清楚，看个明白？也算是一种与旧的自我的告别吧。于是就把把本子架在膝盖上一字一字敲下了如下的文字，假若于你还能稍有用处，我也不胜欣慰了。

2015.5.10

我开始了，开始得不知不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要决定戒烟了。我更没有告诉任何人。等我告诉他们的时候，或许已经完成了这件事。第一个白天我没有抽烟，晚上，我把同事们递给我的烟搁在书架上。上厕所时我从书架上拈起一支烟。从走廊经过时我想，抽还是不抽？这是个问题。如果我抽，那也没什么，我又没打定主意戒烟。一直以来这就是我的借口：因为我就没打算戒嘛。我怎么着也不承认我在这方面被保尔.柯察金甩得远远的。我蹲下，衔着烟，攥着打火机，万事俱备。然而我停住了，把烟轻轻地塞进了垃圾桶里。这种细小的行为发生一次，也没有什么，但它若常常发生，便会产生效果…

以前，当我手里常常捏着烟卷，口袋里也常常布满烟丝的时候，我就常常张开嘴，露出我黑黄的牙齿，向我的兄弟们讲讲有关保尔.柯察金戒烟的故事。

但是，兄弟们好像并不对这个故事有特别的兴趣，他们总是顾左右而言它。终于有人觉得这是个神奇的故事，而和我攀谈起来，于是我就神秘地告诉他：其实我也能做到像保尔.柯察金那样的事情。我的兄弟眼皮低垂，似乎不愿直视我这位智者。他可能只看到一个嘴里叼着香烟，向他吹着如何戒烟的龇牙咧嘴的家伙。所以他对我的故事也不抱什么正经的态度。

我有一位朋友，由于高血压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医生建议他戒烟，妻子命令他戒烟。但于他而言，戒烟是一件艰难的是，几近于不可能，于是他又在家以外的地方抽起来。我和他谈过保尔的故事，他笑得蛮异样的。似乎他还有比老保尔更精彩（无疑也更曲折、悲壮）的关于戒烟的故事要讲。一天一位老熟人对他正色道“至于吗？啊——有意思吗？”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对他那偷来的快爽和窃喜羞惭起来，知耻而后勇，于是他堂堂正正地与香烟斗争起来。

2015.5.13

如人们所说，前三四天是最难受的。但这也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那种坐立不安、备受煎熬或许是存在的，但那是强迫自己造成的，心里还执拗着呢。因为已经说服了我的心，我只是有些烦躁和不舒服罢了。

大家都相信保尔的故事，但有的人觉得那并不励志。而我觉得，保尔那样与坏习惯告别，真是一种人生快意。有人想通过每日递减的方法戒烟，那看似是一场公平理智的谈判，但我们自己实际上不是什么信诺的君子，往往会与人家同流合污起来。有人则想借助“工具”，比如前些年发明的“电子烟”。“口感和真烟一样，而且没有什么有害的物质啊！”他们谄媚地说。好吧，那就请继续吸食电子烟吧，到时候再等着戒除电子烟瘾的发明出来。一直以来，那些用“电子烟”的人，会被我直接划入丧失理性的人之中。

我始终抱的态度，就是不采用减量的办法，不依靠它物，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一次性戒烟。对，就像老保尔那样。甚至不靠意志力，如果仅仅依靠意志力，我百分之百会败北。或许有人真靠意志力戒了烟？那我也不尽相信，肯定有某种更深更大的东西推动他。一般人总说戒烟成功的人意志力强，其实是一种误解。一般人说戒烟难，也正是以为戒烟要凭借意志力的原因。如果非要说是意志力，那意志力这个词所含有的意思，就不仅仅是控制力，而是里面有着更深更大的东西。其实戒烟并不难，难的是抓住机遇，让理性抬头。

2015.6.8

过了三四日，便从生理上与它告别了。我想到它的时刻逐渐减少，想不到它的时刻逐渐延长。如果我发现自己竟有两个小时完全忘记了香烟，我就会感到欣喜。想到有朝一日会像不抽烟者一样完全摆脱它，还感到很神奇。有失恋经历的人会发现，这情形和“忘掉一个人”是多么的相像啊！要完成从“草木皆为她”到“她直如草木”的转变。

以前，一个十岁的孩子问我：“抽烟很有意思吗？为什么非要抽烟呢？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抽烟？”是啊！为什么呢？我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吗？十几年来每天做的最多惦念的最深的事，我却不知道原由，甚而或许并没有什么原由，到头来连一个孩子的提问也回答不了。

即使是抽烟的人，他也知道那是坏处大于好处的。当然会有小部分人，他们持相反的意见，比如我国的一位大文人，他说比起他思考时香烟带给他的高级的思维享受，对身体的损害算是次要的事情了。所以那是他的一项特权，他一生都要与香烟君厮守为伴了。抽烟确有享受，但那也是想象加上去的，未尝不能通过其它的途径获得。但我不敢也不愿批评那主张抽烟的人，我承认自有一种率意人生，他们自有追求，而不是仅仅保有那灵魂所居的寓所。

是抽烟就会伴有各种不适。我那时想，既然我如此不舒畅，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呢？追溯以往，起初只是因为摩仿，因为羡慕，感到有些“存在感”，因为好奇，想要尝试，或者为了追求一种足以炫耀的姿态外表等。后来这些渐渐减少，只剩下了干巴巴的习惯。一个衔着烟嘴咳着痰的老家伙！啊！因为年少时的不察、不智二走上了这条路，以后就要忍受它的日日往复的锁链般的束缚？我自然不甘！我掂量我抽烟的意义，除了以上所述的浅显幼稚的原因外，竟寻不出一个严肃适当的。（时常听到人们说：“心烦的时候抽几根，缓解压力。”我看心烦不心烦他都在抽烟，压力也没缓解多少。这只是找了个好借口罢了。）

2015.8.25

明明知道干那种事情没有意义，并且知道自己是做事果断的人，那为什么我迟迟没有行动呢？因为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如果没有大过它的决心，便是白费气力。所以我一边对旁人讲着保尔.柯察金，一边又迟迟不肯戒烟。再等等，等到心中的根扎下去，能为我的行动给予营养。要戒烟，除了意识到抽烟本身的无聊之外，还要意识到它本身是坏的。这两样准备好了，你定然戒得了。

如果一想到抽烟，你心中就荡漾着与人侃侃而谈，腾云驾雾的快感，那你必定戒不了烟。然而那就是美妙的，你又不能诋毁它，污蔑它，你只能少想它。你不妨想想，它那么好，你为什么又想到要戒绝呢？因为它使我不适，身体已经有了症状，还可能影响他人。最要命的是，它绑架了你，使你听命与它，你只能过（只从一种意义上）作茧自缚的生活。你要是一个奴隶也还罢了，但你还自诩热爱自由呢。好吧，你就用它真正恶的一面去冲淡美妙的一面吧。

2016.3

时不时的，烟瘾会来反攻我。或许是它看我去意已决，就来得轻微。它出现的面目，往往是一缕气息，一阵思绪，手指间少的那点分量，让人怅然若失。我可能正在走路，正在与人聊天，一种颇有重力的感觉飘然而至，沉到我心里去。我只能让这种感觉打住——并不费力——转念去想其它的事。

今天赴宴，我有些微醺，回到家里，被暖烘烘的太阳蒸着，我原来很喜爱的院子的宁静，此刻却有些受不了。头脑里却是觥筹交错，很吵闹。一种想要放纵，要欢畅的欲望攫住了我，压倒了我一直培养的克制力，我的防线就要决堤了。我静静地待着，就像在无可攀扶的洪水中努力平衡着自己。但我知道，这种“洪水”来得猛，去得也快…

2016.12

有个伟人在他年轻时的日记里就写道：情欲能克制，克制虚荣心却难。难怪其伟大，在正值青春欲诱时就与人的基本欲望进行着斗争。另一位教导我说：给你的生活做做减法。我不是要禁欲，只是不想让肤浅的欲望蒙蔽我的双眼，破坏我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