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阶段你也有到那个公园早练的习惯,那么你一定会看到我,而且相信也会把我记住。
那天早上,我穿上那双薄如纸片的白球鞋和灰白色的运动装,从小姨家的楼道门里出来后就开始慢跑,街头人迹寥寥,因为还很早。街边的早餐店里气焰蒸腾,老远就闻到那股面食特有的清香。
我继续往前跑,前面楼区有一个十字口,我放慢脚步,有两架自行车从身边骑过,自行车上的人笑着侧过头来看我,我只好跑得再慢些,我怕他们一不小心撞上前方地面的广告牌。你得原谅我的多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我的烂好心经常会不知由来。
自行车过后,前方走来一个中年人,朴实的穿着,身材清瘦疲态毕露,一副人兽无害的模样。他老远就微笑着向我走来,温和的笑着,我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看,这不足为怪,只要走出校门和运动场,跑步在哪都容易被人侧目。我依然目不斜视的自顾慢慢跑着,到跟前的时候,他直视着我的脸,对我说:“小姐,你好漂亮!”我抬起头笑着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炯炯发光,依然带着那种人畜无害的神情。从身边走过后,我撒开腿向前跑去。跑了老远,才想起,我当时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公园里的人不多,没钱的在忙着糊口,有钱的在忙着赚更多的钱,有时间又有习惯锻炼身体的人并不多。像我这样的可能有点扎眼的,否则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那个麻烦,害得我以后都不敢再上那晨练了,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一回事。
公园是围着一个小山坡建的,里面有一段环山人行道,绕着道可以跑到山上,穿过山顶的一片小平坡,平坡上有草有树。再从另一端绕下去,再跑上来,就这么,体力好的话,你可以绕着它一直跑下去。通常我跑一圈就直接在坡顶停下了,靠着树杆做些拉伸动作,接着就拿本书坐那看会,我口袋里装一本叫《散文诗》的期刊,书面四指宽一点,很好带。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阳光从树梢间泻下来,脆生生的落在草地上。我就坐那草地上看书。
等到太阳再升高一点,我就会从另一端直走过去,经过一个小鬼屋门口和塑料圈套小礼物的地方,到另一个阶梯路下去。大概有一百来个台阶,有人背着手,弓着背从下去在往上跳,看上去活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青蛙。怪就怪我那天也学人家跳台阶,还是从上往下跳,几蹦几蹦就把脚给崴了,当场跌在那站不起来,头磕在台阶上嗡嗡直叫,我一手捂头一手捂脚,稍一活动,脚踝里就像扎进了一根钢针,疼得我冷汗直冒。
从上面下来一人,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伸手扶了我一把,问:“要不要紧?”我说,没事没事!那家伙身强体壮,一件灰色体恤贴在身上,映出隐隐的肌肉轮廓,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感觉之前应该有看到过他在环行山路上跑步。我站好,就势往一边挪挪,想让他过去。他说,我扶你下去吧,你这样一只脚往下不好走,搞不好容易滚下去。我抽开他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慢点就好了。
你都想不到,这时候从下面冲上来一女的,脚踩风火轮般到了面前,抬手在男的胸口一推。看来那力气也不小,男的像块硬木头一样一屁股跌坐在上节台阶上,坐下去马上又弹起来,嚷着:“你干什么?”女的也不理他,目露凶光的瞪着我,你谁啊?我说,我不是谁,我就来这锻炼的,这里不是免费的嘛。我没搞清楚状况,以为她是公园管理人员。
“什么票不票,我问你是谁?”
我愣怔着,不知说什么。
这时那男的说:“你发什么疯!”接着就去拽她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回去!”
“回什么去!”女的一把甩开他的手。
“一天天的早上不睡觉,上这跑步,你跑什么啊,想离婚,你死了这条心!”
我彻底懵了,谁能告诉我这是啥情况?想想我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我抬着一只脚,向下节台阶探过去。那女人看起来智商不怎么样,反应倒快,一把给我拽回来,跌坐到台阶上。稀拉拉几个晨练的人,这会都到了这块地界,从不同的方位斜睨着我们。
“人脚崴了,我做个好人好事怎么了!我跟她根本就不认识,我们的事你扯上人家做什么!”
“不认识?骗鬼呢!”然后她一屁股坐台阶上,边拍打着台阶边哇啦哇啦的哭起来,哭两声拍一下节奏把握得很好。
“净在这丢人现眼,算我怕了你!”男的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台阶下走去。
我站起来也想走,那女的又把我拉下来,她也真能一心几用。我简直想不明白,她这是想怎样,是要个见证人还是给她壮胆好让她有理由哭得理直气壮。
见那男的真走了,她腾的站起来,这回像个导弹一样向下冲去,我眼见着她一阵风似的撞到男的身上,男人扑倒在台阶上噔噔噔向下滚了几个台阶后停住了。女人跌坐到一边。我失神的尖叫了一声。
女人爬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会她倒不哭了。她踉踉跄跄地走到男人身边把他扶起来。有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女人用手在上面胡乱的抹着,又呜呜地哭起来。男人把她推开,用手捂住头部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女人转过头狠狠地剐了我一眼,我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向我袭来。然后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追出去。
围观的人这会都望着我,用一种了然于心的暧昧眼神。我也惶惑地看着他们,一副刚被吓醒又没睡够的样子!
台阶边的围栏里黄色蝴蝶花开得正欢,一朵朵立在绿叶间活像一只只欲飞的蝴蝶。
我坐在那还在想,今天这是个什么情况?
当我决定站起来回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脚好像不那么痛了,我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我的伤并无大碍时,我想起来那个男的,不知道他的伤如何。
那年我十八岁,此后我再也不敢单独去那个公园。至此我的晨练时光宣告结束,开启了懒觉生涯的篇章,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