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学里的黄昏时分,我夹着书包从图书馆里出来,抬头看向西边的太阳,感觉头昏脑胀。匆匆在食堂里吃了晚饭,一楼的饭菜向来不令人失望,一盘炒粉都能翻出花样,生的、熟的、半生不熟的混在一起,而我运气尤其不错,花一份钱还吃到了隔壁窗口的炒饭,物超所值,我也不是个挑食的人,“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长毛的不吃弹子,带腿的不吃桌子”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下几滴酱油,洒两撮辣椒面儿,扒拉几口扔下盘子走出食堂。
食堂对面是个颇有文化气息的广场,当然,如果它的名字不是“文化广场”的话就更好了。拎着书包走几步,我在广场的环形看台上坐下。广场的核心是一个圆形的舞台,水磨石地面用玻璃镶嵌出一个大大的星星,舞台的周围环绕着水池,水池向西边延申,又在出口设了两三步踏台,就这样,圆形的水池环抱着圆形的舞台,而周围呢,是环形的阶梯看台,而我呢,我戴着耳机坐在看台上对着空气发呆。
夕阳落下去了,老人家带着孩子出来散步、情侣相互携着手也在阶梯上坐下开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让人生出好些羡慕。在看台下的水池边,两个女童跟着一个和蔼的老先生在学习乐器,老先生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指导着学生。两个女孩,一个穿着红衣梳着马尾辫,另一个短发,穿着碎花裙子。穿红衣的把葫芦丝抵在嘴上跟着老师的拍子认真地吹着,另一个把葫芦丝拿在手里,随着老师摇头晃脑,咿呀哼唱,不算是悦耳,却也安逸。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至今还没有熟练一门乐器了。
看着,忽然发现不远处一只泰迪跑了过来,棕色的毛发遮住了眼睛,在我身边这嗅嗅那嗅嗅,我伸出手,它很乖地让我摸摸它的头。我一直很喜欢猫和狗,但是家里养过几次狗都以悲剧告终。就在我把它翻过身来的时候,有人唤了一声,它起身跑开了。我有微微有点失望,抬头看过去,是个高大的外国人,穿着牛仔裤,藏青色外套,拖鞋,秃着一个光头,眼窝深陷,凶着个脸。他面无表情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牵引绳,给狗狗系上,然后坐下开始玩手机,狗狗乖乖地趴在他的脚下。一会儿,有个小男孩冲他跑过去了,将一把树叶塞到他手里,倚在他怀里喊渴,他微笑着把树叶放下,从怀里拿出水杯,小心地把水倒在杯盖里,捏在手里吹了一会儿,递给小男孩。小男孩在他的腿上接过水坐咕咚咕咚灌水,喝了一杯,他又倒了一杯依然吹好递给小男孩,小男孩喝好了水,跑开去看那两个小女孩学葫芦丝。
我看着那个小男孩,金色的细软头发,大大的眼睛,双手托着脸,好奇地盯着打拍子的老先生和小女孩,满脸可爱。我又看向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岁,眉毛低低地压在眼睛上,我努力想从两人的脸上找出相似点,失败了,分辨外国人的长相对我这个脸盲来说还是太难了。
小男孩那边,两个女孩子觉得累了,老先生说休息一会儿,三个小孩子就闹在了一起,老先生从脚下的包里拿出竹笛,奏起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曲子,看台上的人大多被吸引过去了目光,小孩子停止了喧闹,老实坐下静静听着。小泰迪也抬起头看了一眼,它的主人放下了手机,表情又柔和起来,他看向小男孩,我看着他。笛声就这样在广场上悠扬地回荡着,西边天上生起淡淡几点红霞,这场景恬静地让人觉得惋惜,我很想时间多停留在这一分钟多一点,像在个某个午觉做了一场不愿与醒来的梦。
一会儿,老先生结束了他的演奏,交代起两个孩子回去要好好练习今天的课程,开始收拾起东西,乐谱架忽然倒了下去,小男孩跑过去帮忙扶了起来,老先生感谢地摸摸他的头,跟男人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开了。
男人起身摆手招呼小男孩过来,小男孩还有点恋恋不舍,男人从脚下拿起方才小男孩塞给他的叶子,举起来给他看,他跑了过来将那把枯叶抢走。男人笑着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绳,慢慢地去其他地方散步了。
带孩子的老人家也走了,阶梯上很快不剩下几个人,我坐在看台上没有动,还想听听这生活剩下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