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众卿家,还有何事要奏啊,没有的话,朕这便闪啦!”玉帝伸了个懒腰。自从当了天庭的老板,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每天天没亮就要爬起来上朝,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腰上都堆出了两个救生圈。
“启禀玉帝,人界现已蛇精泛滥。不知她们施了什么妖法,无论是谁,只要朝他们看上一眼,双目就会失明。经臣等一番查证,方查出始作俑者是一条白蛇和一条青蛇。”
“怎么又是这档子事。上回朕不是派了二郎神、托塔天王、天蓬元帅等一干大将去围剿吗?两只妖精都搞不定,朕养你们干嘛!”
“他们······他们也都被蛇精闪瞎了双眼。”张天师弱弱回道。
“二郎神不是有三只眼吗?”
“额······回陛下,他那只天眼也瞎了。”
“罢罢罢,瞧你们这点能耐,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大殿里一片寂静。
“既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此事就就再议吧。”玉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准备退朝。
“玉帝且慢。”观音大士自众神中款款而出,目光清明如水。“贫僧想替无尘和妙真两个劣徒讨条生路。”
一、青青子衿
“师兄,你为什么还不动手?”窄巷里,一个和尚栏住了迎面走来的青衣书生。
那和尚是金山寺主持法海,须发皆白,手持禅杖,身披一件大红袈裟;书生是保和堂的许仙,却是个年轻后生,俊眉修目,一顶八角巾,一双皂靴。不知这许仙什么时候成了法海的师兄的。
“那是因为······因为,我还没有把握。”
“哼,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师妹!”许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师妹”的手,但眼前却是一双皮糙肉厚的大手,一双手停在半空,死活握不下去。“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愿再拿你我的未来去做赌注,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不会出手的。”他将双手轻轻搭在法海肩上,泫然欲泣。
法海拨开许仙的手:“师兄,你知道的,师父她老人家一向清高······”
“师妹,我······”
“你说,这一次,她抹开脸面去求玉帝,却是为了谁?”
“我······我们。”许仙嚅嗫。
“你既知道,为何迟迟还不动手?玉帝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如果能捉住蛇妖,我们从此便能长相厮守,承欢师父膝下;但要是失手,将永远留在参星商星那等荒僻之地,再也回不了天庭。现在期限将至,而那两条蛇却还逍遥快活着呢!”
“我刚刚说了嘛,那是因为······”
“没有把握是吗?哼,你这话骗骗别人还行,我两可是一块长大的!原本那群老头子商议让你借那许仙的身子使计勾引白娘子,我就不答应,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忍受自己所爱之人染指其他女子的!但只有三天,也没其他法子,你又各种赌咒发誓,我就只好答应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与那妖孽已成婚近三年,却一直找各种由头不动手。再看看你现在,不过出来打个酱油,就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我看不是你去勾引她,而是她勾住了你吧!”
“师妹啊,我可是男一号,那白素贞却叫我去打酱油,我当然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啦!”
“放屁,你不是应该火冒三丈怒气冲天吗?!”
“对,你说得对,我现在非常生气!”
法海闻言一愣: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我叫你给我贫嘴!” 终于反应过来,他举起禅杖就朝许仙下盘扫去。
“师妹,饶命啊!”许仙一边躲一边求饶,“你要是把我打折了我们怎么捉妖哇!”
法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虽然仍旧绷着一张脸,但眼里已无怒意。
“师妹,不生气啦?”许仙嬉皮笑脸地蹭到法海跟前。“刚刚你也说再过几天三年期限就到了嘛,聪慧如你,心里一定是有主意了吧?”
“哼!”法海别过头去。
“师妹,虽然我平时吊儿郎当的,但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的。告诉我该怎么做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一定全力配合。”许仙一脸真诚。
法海扫了许仙一眼,轻叹一声道:“好,我再信你一次。”
他递给许仙一瓶酒、一个钵:“马上就是端阳节了,你想办法让白素贞喝下这瓶雄黄酒。到时候那妖孽遇酒现行,内力大减,你就拿这钵紧紧扣住她的头。那天我就躲在附近,你只管紧紧摁住这钵,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只要用这个钵扣住她的头吗?好像不难的样子。”许仙接过钵,敲敲打打,想看看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异之处。
“为了助我们除妖,师父洒了几滴仙脂露在这钵中,所以这钵法力无穷。对了,师父还要我嘱咐你,那蛇妖诡计多端,所以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切记不要松手。”
“师妹,你就放心吧!” 许仙勾起嘴角冲法海一笑。“娘子,哦不,那蛇精还等着我的酱油呢,先走一步喽!”
刚迈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
“对了,师妹啊,美好的肉体那么多,以后找宿主,整个年轻漂亮的!”
二、死生契阔
无尘和妙真原是两只小虫妖,后被观世音收伏为徒,跟随她在南海普陀山修行。他们原本没有名字,无尘和妙真是观音赐的法号。无尘长妙真五个月。
两个小人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颇是讨人喜欢。但随着年岁渐长,两人竟互生情愫,干出一些苟且之事来。先时被他们的师父观音大士撞见,她只当他们不懂事,再者仙佛不能有七情六欲,观音不愿让丑事外扬,遂将此事瞒了下来,只是屡屡劝诫。当面二人只是唯唯称是,一转头就又腻做一处。
纸终究包不住火,此事终于传到玉帝耳中。
看着大殿里跪着的这对少年男女,玉帝满面怒容:“你们,你们可知罪?”
“臣无罪。”二人抬起头,直视天颜。
玉帝气得喷血三升。
“孽障,孽障,来人,把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朕拖下去,重重地打,直打到认罪为止!”
“阿弥陀佛,玉帝请息怒。”西首的佛祖朝玉帝微微颔首,“此二人情根深种,纵使对他们施以皮肉之刑,即便认罪恐怕也不是出于真心。不如玉帝将这二人交给贫僧,我定能叫他们斩断情根,从此六根清净,专心修炼。”
二人一声重哼,相视一眼,便于电光火石间夺下一对天兵的武器,振袖就朝南天门奔逃。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看着如流星般闪退的二人,众神一脸懵逼。
“追,快追啊!”玉帝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他们逃走的方向大喊。
不几时,二人已被团团围住。四周都是刀枪剑戟,闪着森森白光。
“糟糕,师妹,我们被单身狗包围了!”
“都怪我们太高调了,秀恩爱死的快。你七夕送的巧克力我还没吃完呢,早知道就带上了。”
“带巧克力干嘛?”
“狗不能吃巧克力嘛,现成的生化武器。”
“师妹,你好聪明啊,赛过阿尔法狗!”无尘为妙真的智慧深深折服,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别拿我和狗比!”妙真白了无尘一眼。
“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尽管被围了个密不透风,二人还顾自说笑,嘻嘻哈哈,全然不把众神放在眼里。
“大胆狗男女,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雷公脾气最火爆,挥着雷神锤就朝他们欺近,电母也手掌乾元镜紧随其后。
“哎呀,师兄,我们得罪人啦,忘了还有这一对,难怪他们要怒。”妙真边招架,边嬉笑着拿眼睛往雷公电母身上扫。
雷公电母闻言怒极,更加紧了攻势。雷神将一把打铁锤舞得虎虎生风,响雷在无、妙二人四周不断炸开,有开山裂石之力。伴随着隆隆雷声,无数道电光激射而出,一个不慎便要毙命。惨白的电光里雷公电母丑怪的面孔忽隐忽现,恐怖狰狞真如魔刹也似。
无、妙二人是观世音的嫡传弟子,修为自是不弱。尽管雷公电母攻势凶猛,二人却殊无惧色。只见他二人双掌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周身散发出一圈光芒,巨雷闪电、飞沙走石皆不能近身。
攻势越紧,精气耗损就越快,数十个回合下来,雷公电母已是筋疲力竭。
“你们的招数都使尽了?轮到我们了!”
经过一番打斗,雷公电母都收起小觑之心,专心迎敌。观音大士法力高深莫测,雷公猜不准对方要使什么招数,只能气运丹田,让周身布满内劲,全力防备。
却只见无尘举起大刀,朝雷公面门缓缓挥下。雷公先是一楞,继而嗤笑不止:原来这小子就这么点能耐,我道他会使出什么高妙的招数呢,没料到竟是这么平庸无奇的一刀。想着便举起神锤横在头顶。
“咚”一声爆响,大刀砍在了神锤上。“噌”“噌”“噌”,雷神硕大的身子一阵摇晃后,便朝后急退数步。再看神锤,只见锤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雷神这才恍悟:对付自己这小子还用不着放什么大招。
再看电母那边,情况似乎不是太糟。妙真轻灵如燕,一挺标枪在她手中舞得煞是好看。只见她皓腕一抖抖出五朵银花,笼罩住电母周身灵泉、百会几大要穴,一个躲闪不及便有性命之虞。电母却并不惊慌,只听她冷哼一声,将乾元镜往身前一顿,一道光电便激射而出,直朝妙真心口而去。毕竟没有什么能快得过电,妙真只能回身自保。只见她身形一顿,抬起右手轻轻一拂,便将那电光引得偏了向,直朝一旁激战中的雷公的背心射去。
“夫君,小心!”电母没料到她应变如此之快,吓得面色苍白。
眼看电光便要没入雷公背心,忽一阵微风拂来,众神只觉眼前一恍,那道电光便被化解于无形。待定下神了来,只见观音大士端坐云端,衣袂飘扬。
“大胆劣徒,还不跪下伏罪!”
二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忤逆师尊,只得放下手中兵器,下跪领罪。他们一身修为都得自师父,师父道行多深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是清楚的。若真与她过招,二人联手恐怕都走不过一招。
经众神商议,二人最终被逐出天庭,一放参星,一去商星。
参酉商卯,此出则彼没,昼夜永隔,两不得见。
三、 不思其反
“娘子,你今天真美,就像······嗯,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美。”许仙凝视着白素贞,一脸温柔。
白素贞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官人,真是讨厌!”说着便抬起头,拿眼睛去找月亮。
只见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弯成一把银钩,散发着冷冷的光。
“你说我长得像钩子?”白素贞俏脸一沉。
许仙一脸看傻逼的表情:不是蛇精吗,怎么想象力这么弱?!
刚想翻个白眼吐槽两句,又想起任务在身,只得堆起满脸笑来:“娘子,你笑起来睫毛弯弯眼睛眨呀眨,可不就像天上那弯弯的月亮吗?”
听到这话白素贞遂回嗔作喜:“啊,真的吗,官人?你可真会夸人,嘻嘻。”
“娘子,今天过节,我特地给你做了两样小菜,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就夹了一团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到白素贞碗里。
“好吃吗?”许仙一脸期待。
幸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卷走了白素贞本就不多的理智,只见她感动的热泪盈眶:“好吃,好吃,真的太美味了!”
“这酒也是为夫亲自酿的。”许仙替白素贞斟了满满一杯酒,“快尝尝看。”
白素贞想也不想,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好酒,够劲,再来一杯!”
许仙忙不迭倒酒,白素贞一仰头一杯一仰头一杯,转眼已七八杯酒下肚。
“官人,我好开心啊。”白素贞眼波流转,面色酡红,“我来给你跳一支舞吧。”
月下,白素贞翩然起舞,舞成一条碗口粗的白蛇。
“啊,娘子你······”许仙惊叫一声,直直往后倒去。
“官人,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白蛇盘旋在许仙周围,嘶声哀鸣。
趁她将头凑过来蹭自己的脸时,许仙双目一睁,拿出事先藏在袖子里的金钵便朝白蛇头上扣去。
“啊——”白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现出了原形,“你给我喝的雄黄酒是不是?”
“娘子,我对不住你。”
“是不是法海那老秃驴搞的鬼?”
“娘子,不要问了。”
“官人,你好狠的心哪,西湖断桥,雨中借伞,采药问诊,这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吗?”白蛇低声呜咽。
许仙的手微微发抖。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白蛇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歌声,飘散在清冷的月色里,幽怨凄婉。
这首曲子是他们夫妻同谱,彼时新婚未久,你侬我侬,日日粘做一处,各自在对方眼里美成林志玲帅过金城武,相看两不厌。
“不要再唱了!”许仙将手一松,颓然跌坐在地。
白蛇一飞冲天气贯如虹。
再看许仙,却已经没了人影。
四、靡不有初
“贼秃驴,快将我相公放了!”金山寺外,白素贞和小青并肩而立。
“师兄,不是你还有点作用,我现在真想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然后将你大卸八块剁成肉碎去喂狗。”金山寺内,法海啜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师妹,我对不住你。”
“又是这句话,哼,你就不能整句新鲜的?”
“······”
“你娘子在外面等你呢,我带你去见她。”
法海将一柄大刀横在许仙脖子上,缓缓走出寺门。
“白素贞,你夫君的性命在你一念之间,只要你乖乖伏法,我便将他放了。”
“法海老秃驴,枉你还是出家人,你这是要杀生吗?”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能将你这妖孽降服,杀他一人又如何?”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杀了他,我会怎么做?”
“你会让他死吗?”法海笑得很慈悲。
“我······”白素贞眼睛黯淡下去。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好,我答应你。但给我点时间,我已有三个月身孕,等生完孩子听凭你处置!”
听得此言,许仙浑身一震,眼底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只见他将头撇向法海:“师妹,对不住了。”
法海一怔,但霎时间便明白过来,脸色剧变,手中的刀就横在许仙脖子上,稍一用力便能结果他的性命。
但太迟了。
他刚反应过来,许仙就夺下了他的刀,一掌击在了他的心口。
他身子向后急飞了出去,继而如秋叶一般飘落在地,一线血迹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他扭头望向许仙,一脸不可置信。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是该怨自己太天真,还是无尘太薄情?
法海橘皮般皱缩的脸上,泪水纵横。
尾声
火红的夕阳下,有两粒黑影。
“官人,那和尚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哦!”
“有吗?”
“嗯,很恨你的样子。”
“我把他伤得那么重,他当然恨我啦!”
“不,不一样,就像,嗯,就像被情人伤透了心的那种恨!”
“······”
“他三番两次地找我麻烦,该不会他真的对你······咦,好恶心。”
“嗯,是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