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上学的时候,我一度被贫血困扰,血压低,血色素低,猛的站起来头晕眼花,甚至会短暂昏迷一会儿。
暑假,我脸色蜡黄的回了家,我妈带我去涞源中医院找了个知名大夫诊脉,那大夫摸了好半天,说气血两亏,阴虚火旺,得补。
我妈扭头就去了菜市场,大包小包的买回来,去厨房一顿折腾,端出来一盘子油炸糕。
我一边吃一边说,我这毛病吃糕不行,得吃母鸡炖红枣,枸杞紫米粥,羊肉萝卜煲,猪肝菠菜汤。
我妈怼我说,有本事出去吃那些,没本事就得吃我做的糕,对咱们涞源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饭了。
吃了一假期去中医院复查,那老中医说脉象已无大碍,问我都吃啥补的。我说可多了,有搅粥,黄疙瘩,曲曲菜,漏鱼儿,杨树叶,柳树芽,最荤的要数炒山药疙瘩。
那老中医咽了口唾沫说,炒山药疙瘩是好吃,我一口气能吃好几碗!
老局长是山西人,他北大毕业,年少得志,走南闯北,身居要职。有次开会的路上吃,他感慨的说,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年纪越大越想念家乡饭菜的味道,最合口味的还是山西刀削面。下了班吃一碗,啥工作呀,官场呀,统统都忘啦!我深以为是。在外地吃母鸡都贫血,回到涞源吃酸菜却容光焕发,不得不说家乡的饭菜治愈功能强大。
客观的说,涞源主要农作物除了小米,其它营养成分都不高,尤其是玉米。这种起源于南美洲的物种,经过丝绸之路进入中国,由于其抗旱耐寒,但得薄土即可播种,适应性很强,在明清时期一度养活了大部分中国人,使得当时的人口翻了近一倍。后来生产力发达,水稻产量提高,很多富庶的地区都用玉米喂猪了。但是在涞源,它依旧是饭桌上的主要粮食,是世世代代涞源人的最爱。
涞源人吃玉米的花样繁多,在它没有成熟时就可以煮着吃,等它老了风干后可以粉碎成大块,煮大棒茬粥喝。进一步粉碎成面粉可以做搅粥,疙瘩,凉粉豆儿,蒸干粮,压饸絡,淌棒子面糊糊。外地人不懂搅粥是怎么回事,他们总是对于饭菜搅和在一起的吃法很好奇,觉得面目含混不清,难以下咽。而对于我,吃酸菜搅粥如同风卷残云。
小时候物质缺乏的村庄,一天吃三顿搅粥的大有人在,玉米是自家种的,吃的曲曲菜是野菜,玉米地里就有。这样低成本的饭菜才能养活那么多孩子,村里最多的家庭里有十多个孩子。孩子太多,名字起不过来,于是按长幼顺序男孩的叫蛋,女孩叫片,顺口到是挺顺口。
之所以吃搅粥多而不是搅疙瘩,因为比起搅粥来,这种吃法需要更多的玉米面,如果听说谁家一天三顿吃疙瘩,那是相当败家的表现。
夏天人们爱吃玉米面凉粉,将玉米饧成糊,从蓖子的孔洞里漏出来,下面接上凉水,面糊成了蝌蚪状,浇上酸汤,是夏天消暑的美味。
村里的孩子们吃玉米长大,和玉米一样淳朴而不挑剔,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他们大多没有什么野心,不出去打工,对于物质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求,读书也不强求,力所能及读多少算多少。大部分人在村庄里本分的生儿育女,重复着上一辈的贫瘠而平和的生活。近些年白石山旅游区开发后,村庄慢慢富裕起来,他们卖地,开饭店,搞旅游接待,谁家都有些家底,但是他们的口味依然没变,还是吃搅粥,就酸菜。
在外地的涞源人心心念念的美味就是这样的玉米七十二变身。每到夏天,这些天南海北的涞源人像候鸟一样聚回老家,享受没有空调的天然爽利,见见想念的人,吃上一碗酸汤凉粉,牙齿都被酸倒了,嘶嘶的吸着冷气。
夜幕降临,他们倒在21度的夏夜里盖着棉被沉沉睡去, 也许梦到了自己的母亲,也许什么都没梦到,只是睡的通体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