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笔记本中有篇中学时未写完的文章《看不见的城市》,有无数处被划掉和涂改的地方,一片混乱。原文如下: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这部小说中描述了许多城市,其中一座是这样的,月光之下的白色城市,那里的街巷互相缠绕,就像线团一样。这一现象解说了城市是怎样建成的:不同民族的男人们做了同一个梦,梦中见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赤身裸体的奔跑着。大家都在梦中追赶她,但最后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踪影。醒来后,人们没有看见那座城市,也没看见那个女子。之后,大家聚在一起,按照各自梦境中的城市,建设一段街道,在梦境中女子失去踪影的地方,建造了区别于梦境的空间和墙壁,好让那个女子再也不得脱身。这就是佐贝伊德城。
下午,我坐在城市广场大大的台阶上,一边看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喝着喜力,这时候希向我走来。那天,我刚好把工作辞掉。
在报社工作,写娱乐新闻,是并不喜欢的差事。不合群,独来独往。偶尔有男子不怀好意盯着我看,我淡漠的站在他对面,看出他眼里的欲望,所以不屑。
那是一篇占用了整版的娱乐头条,却轻轻松松的署上了某编辑的名字,她是靠关系进来的某局长的女儿。我端着杯水,走到她面前,她正在办公桌前悠闲的翻阅杂志。我拿起她手中的杂志望着她,我通宵码出来的字凭什么署你的名字。她抬起头,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得到的钱我们平分,反正都是为报社出力。
我微笑着俯身把头靠过去,看着她的眼睛,把报纸轻轻地盖在她脸上,你这种发育过剩,内存太少的笨蛋不配用我的文字。然后把杯子里的水泼向她那化妆化的无懈可击的脸。
当天,我辞职。
买了喜力啤酒,坐在城市的广场边喝边看灰扑扑的鸽子掠过城市的上空,没有未来。
这时希向我走来,我看过你的文字,你是个喜欢在阴暗里的人。我叫希,在你楼上。
希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每天穿洁白的衬衫,夹着公文包,如大多数男子一般,过着平庸的生活。
目光清澈,脸色苍白,手指修长,郁郁寡欢。他的眼里有我企及不了的自由。
晚上,我换了白色套领短袖,粗布裤子和球鞋去了我和希约好的楼顶。他早已盘腿坐在天台中,面前放着两瓶喜力和花花绿绿的袋装零食。
他穿着家居的棉布衣服,因这,竟对他平添了几分亲近。
他问我辞掉工作后,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定期向一家报社交稿,催得紧,不过是我喜欢的,因为写着自己喜欢的文字,并且稿费足以维持我很长时间的生活开支。
我们聊杜拉斯,保罗策兰的《死亡赋格》。希是个聪明的人,其实聊天有时也如同下棋,都是需要对手的。
等我们把啤酒都喝空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天空发出深沉的暗蓝色,我们告别。
希打开门,叫住正下楼的我,今天你穿着一袭黑色纱裙和高跟鞋,喝着啤酒,身体微微倾斜的站着,满身的颓败倦怠中,却有着当仁不让的矜持。你让人感到绝望。
文章到此为止。旁边空白处有几行字:世上没有长久的东西,生与死,爱与愁,去与留,分离与死亡,短暂与永恒。
在一些笔记本中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写了一些又无故停住的东西,唯独这个看了之后一直在笑。笑那时稚嫩的我。现在看来,我不知为何要以卡尔维诺的小说来开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相遇后要经历什么,我早已忘掉了当时的初衷。甚至在其中还看得出那么多的矫情痕迹。我想年少就是大无畏的,竟有点羡慕那时的自己。脑中乱糟糟,笔却永不停。
看到一段话,我们必须直面我们的情感,而不是转身逃离。当你经历了痛苦,你会变得慈悲。从共享快乐中我们无法学到这一点。
音乐绘画或写作,无论哪种形式的表达方式,你揪住它,深深地思考过,在你的心里狠狠地较劲过,犹如在盐水里实实在在的浸泡过,那之后,呈现在面前的,就是真实的。因此深夜里和自己的对话,以某种质地反映出来后你才知道它让你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天真的活下去。
人还是需要不断的去经历一些事情,好的坏的。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应乐于去发掘真正打动自己的东西。心思的复活,怦然的心动,瞬间的感悟,犹如灵感眷顾,可遇不可求。我们应把生活过得活起来,要像自己。
感谢不成熟的我,感谢经过我身边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