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堂叔,在我上小学时是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性格稳重,内秀,爱琢磨,能借到的医书基本都看了个遍,笔记写了几大本,虽然每个村都有卫生室,有赤脚医生,可周围的群众都相信他的医术。
有一年的秋天,有细心的患者看到我堂叔发生了变化。
说几天不见,我堂叔更瘦了,除了必要的医患交流,更不爱不说话了。
又过了几天,卫生室关门了,除了去县里开会学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天晚上,堂叔找到了村支书,让他尽快再找一个喜欢学医的人培养一下,支书说你不是干的挺好的吗,现在你的医术在咱这一块都出名了,上次县医院的主任要来检查,还夸你手段高明呢。
“不是我不想干,是我干不了啦。”堂叔叹气说。
支书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觉得有点奇怪,问:“想干有什么干不了,群众都这么相信你,你才五十多岁,还得给为民造福呢。”
“别问了,你尽快找人吧,我……”堂叔欲言又止。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你说吧,你不说出什么原因我是不能找人替你。”村支书知道堂叔的医德人品。非要他说出为什么。
“我也想多为国家多为人民做贡献,可我怕活不久了。”说到这里,堂叔的泪都要下来了。
“别,别,你说清楚,你这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怎么就活不久了,是谁要挟你还是怎么的?”这话说的支书也吃一惊。
“没有人要挟我,实话说吧,是我得了不治之症了。”堂叔说。
“怎么可能啊,多久了?你去哪里检查的?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什么不治之症”听到这里,支书也坐不住了。
“还用谁检查呀,我看这么多年的病,我自己能不知道得的什么病,从脉相,从各种症状显示,我就是得了食道癌了。”堂叔说。
“什么癌?什么道癌?”
“食道癌,就是咱们说的噎食,”堂叔解释着“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我用了半个多月的药,一点效果没有,现在越来越多的症状表明都是,已经确珍了。你也知道,这二、三十年里面,咱们村包括附近村就这种病我送走(死)了多少个了。”
听他这样说,支书也没说什么,因为堂叔确实看病看的好,卫生室的感谢信贴满了墙,没人怀疑他的医术。只有劝他别有负担,不一定就是这不好的病,还是先好好养着。
也许是一直憋着劲,卫生室关门没几天,堂叔就躺下了,只能进流食,专门给他蒸的馒头都咽不下去,去探望他时说话有气无力,看来只能是数子(等死)了。
堂叔兄弟两个,小堂叔在省城当盲流“焊水箱”,接到家里电报第二天早上就赶回来了。回到家听堂叔说了病情后,就问去大医院看了没有,家里人说没有,不让看。
小堂叔听后骂堂叔,就你神叨,你自己能看的准吗,走,我拉你去地区院看看,是死是活不是你说了算,得让大医院检查一下,你就是死了我们也算尽心了。
说完也不管堂叔愿意不愿意,直接把躺在床上的堂叔抱到地排车上,拉上就往地区医院走。
地区医院离我们村约有五十华里,小堂叔年轻,不到中午就赶到了地区第二人民医院。把堂叔扶下地排车,扶着上楼,堂叔两腿发软,怎么也上不去,小堂叔直接把他背上去的三楼。
等挂号排队轮到他看病时,老医生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堂叔说:“食道癌!”
“知道是食道癌还不住院,检查了吗,没安排住院吗?”医生问。
堂叔说:“没检查,各种症状表明都是食道癌,这都有好多天只能进流食了。”
听他这样说,医生也感觉到奇怪,问“不检查你就知道是食道癌,谁告诉你的?都什么症状?”
堂叔把症状说了一遍,医生不住的点头,说“按你说的症状还真疑似食道癌,哪个医院给你确珍的?”
堂叔说:“是我自己根据症状判断的。”
“你自己判断?你是干什么的?”医生也来了兴趣。
“我是赤脚医生”。堂叔说。
“来,把嘴张开,我给你看一下。”
医生拿竹片压住堂叔的舌头,用手电筒照着,让发出“啊”的声音,看完后并没有说病情,只是问堂叔“你的赤脚医生干多久了,在哪里学的?”
堂叔说干了小三十年了,当时是县里培训的,后来加上自学。
医生向堂叔摇摇手,又向一边摆摆手,向门外喊:“下一个。”
小堂叔不明白,问医生:“怎么了医生,我们跑这么远来了,好歹你得给个话呀,还能动手术不?”
堂叔说:“别问了,我就说不来你非让来,晚期扩散了……”
医生噗嗤笑出来,说:“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堂叔说“我没有症状表明脑子有病啊。”
“你的脑子有病,我看是精神病,病的还不轻,你这明明就是食道炎,秋天燥,喝水少引起的,非说自己是癌症,我这从医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非说自己得癌症的病人,真不知道你这赤脚医生是怎么当的,有机会了还真得问问你们县医院的领导。”医生说完就直接看下一个病号,不再理他们。
小堂叔白了堂叔一眼,嘟囔一句“神经病”自顾自的下楼,堂叔腿也不软了,跟着下了楼。
回来后据小堂叔说,出医院门后吃饭,堂叔喝的羊肉汤加了三次汤(羊肉汤喝完可以免费加汤,等于喝了四碗),还吃了三个烧饼。
回来的路上堂叔有些不好意思,对小堂叔说“兄弟,来时你受累了,坐车上,我拉车你吧。”